“不要再跟着我。”
這句話白蓮花說的極是認真，孫悟空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看着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
“師傅。”
正坐在桌邊的東華和碧遊轉過身來。
“蓮花，你怎麼……”
碧遊看看白蓮花身後，沒看到孫悟空的影子，也沒看到靈兒的影子，不由覺得奇怪。
“師傅，我有話想和碧遊仙子說。”
白蓮花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碧遊看了看東華帝君，東華揮了揮袖子，不願再看二人，片刻間二人便已離開了此處。
“碧遊仙子，對不起。”
兩個人一直走了很久，白蓮花方率先停住腳步。
“蓮花？”
碧遊吃了一驚，連忙去看白蓮花臉色，白蓮花臉上卻很平靜，看不出什麼端倪。
“我知道我的道歉其實沒什麼用，隻是，我也回不到當初那一刻，再不能将傷你的話收回了。”
白蓮花轉過身來，看着碧遊的眼睛，神色極為認真，與之前的不确定和不服氣截然不同。
“對不起。”
碧遊的眼圈突然紅了，看了白蓮花好一會兒，突然伸手輕輕推了白蓮花一下。
白蓮花一愣，下意識地将手擡起又立刻握緊拳頭放了下去。
“好了，我們扯平了。”
“什麼？”
白蓮花有些難以置信。
“哼！你現在忘記了我不怪你，但是你知不知道，你那樣誤會我，我心裡實在是很生氣，我，我真想……”
碧遊想起之前白蓮花的侮辱，忍不住狠狠哼了一聲，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表現出自己的生氣。
白蓮花看着碧遊的模樣，突然想到孫悟空口中的碧遊，隻有寥寥數句，卻清楚明白。
這就是一個溫軟而善解人意的女子啊。
不怪他們口中靈兒，和如今的靈兒，都同樣的選擇了她。
白蓮花原本心中還有些不甘，此刻卻突然變得釋然起來。
“碧遊仙子，我雖不知你與那孫悟空所說是真是假，但是我心中……”
其實早已偏向了你們。
可是，就如你們所說，這世間詭谲雲湧，又讓我如何全然相信呢？
那些自他們口中聽來的故事，那麼陌生，眼前的關心和緊張，卻又那麼真切。
“你心中，如何？”
碧遊聽她說到一半止住，心中不由着急起來，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碧遊……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
“我要走了。”
“什麼？你要去哪兒？！”
碧遊沒有想到白蓮花竟然存了這等心思，忍不住大吃一驚。
難道是靈兒露了餡？還是大聖……
“走到哪裡算哪裡吧。在這裡我分不清真相，說不定走出去，反而能夠分清了呢。”
白蓮花輕輕一笑，轉過頭去看着那細長小路，不知通向何方。
“我向你道别，也是想向你道歉。我知道，道歉也不能抵消半分你所受的傷害。你能原諒我，我很感激。希望……”
“希望以後我們仍然能有機會做真正的朋友吧。”
碧遊愣愣地看着平靜的白蓮花，心中浮起的念頭卻是——她從未參與過的白蓮花的曾經，竟然真的如此極端！
可是又是如此的愛憎分明。
“如果有機會，你代我告訴孫悟空，我的命，我會盡力護好，望他不必擔憂。”
“蓮花，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說？”
碧遊仍在想白蓮花離開之事，聽她說起這話下意識追問了一句。
白蓮花卻未開口，隻是笑了笑，抱拳行了個别禮，想了想，突然伸手到碧遊的發頂撫摸了一下。
“如果我想到了，一定回來看你。希望你們說的是對的。”
說罷便轉身離開，再未回頭。
……
“你師傅呢？”
孫悟空突然從窗子翻進屋中，卻沒見到東華帝君，隻有靈兒一人在那裡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聖！”
靈兒見了孫悟空連忙站起身行了一禮。
“師傅他老人家有事外出了。”
“這老官兒，還怕我找他麻煩不成？”
孫悟空坐到桌上，又看了看靈兒，重新坐回椅子上。
“大聖，你和白姑娘，還能否和好？”
喬靈兒遲疑了許久突然開口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
“大聖，小仙已經心有所屬，請恕小仙不能與白姑娘在一起。”
“你是什麼意思？誰讓你和她在一起了？”
孫悟空終于認真起來，冷冷開口問道。
“是師傅。”
“這老匹夫，真當老孫沒了脾氣嗎？”
孫悟空起身就想離開，又被喬靈兒急急喚住。
“你放心，她不會喜歡你的。”
“可是那白姑娘似乎是認準了小仙……”
看着孫悟空猛然看向自己，喬靈兒也忍不住停了停，卻又倔強地繼續下去。
“大聖，還請你為小仙指條明路。”
說着話深深一揖下去。
孫悟空看了他半晌，自己又重新坐回座位。
“她離開前問了我一個問題……”
“如果是我，我可能也會很在意，她究竟喜歡的是哪個我。”
喬靈兒聽罷，認真的想了想才回答。
“你們都知我是喬靈兒，可是我知道，我不是你們心中那個喬靈兒，我也想知道，如果她喜歡我，究竟是喜歡那個他，還是喜歡我。”
“你是他投胎而來，你們不是同一人嗎？”
孫悟空皺了皺眉，有些難以理解其中不同。
“大聖！”
喬靈兒臉色白了一瞬，又迅速調整了一下。
“大聖，我有我自己的父母人生，與他定是全然不同，又怎會是同一人呢？”
“老孫聽不懂。”
“就像白姑娘，她此刻與當初的白蓮聖母菩薩判若兩人，那麼大聖待她矢志不渝，又是因為喜歡哪個她才會如此呢？”
“一直都是她，又有什麼分别？”
孫悟空眉頭愈加擰的厲害。
“自然是不一樣的。請恕小仙直言，這樣胡攪蠻纏，強勢無禮，舉止粗魯，待人無狀的白姑娘，實在不值得……”
“你再說一遍！”
孫悟空突然站起身來，冷冷看着喬靈兒道。
喬靈兒吃了一驚，連忙緊跟着站起身來，回思一遍卻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對。
他生性倔強，越是别人強壓，反而越是要梗着脖子頂上，此刻他自覺有理，便是知道孫悟空在這三界地位，亦是忍不住硬生生頂了回去。
“小仙并不覺得哪裡有說錯。難道大聖從前便見過她這般無禮時刻嗎？若是如此，又怎會愛她至深？這樣的她，根本不值得大聖的如此深愛！”
砰的一聲，眼前桌子忽然四散裂開倒在地上。
孫悟空雙眼沉沉盯了喬靈兒一會兒，忽然自己重新坐回椅上，滿身氣勢也收斂的幹幹淨淨。
“我如何沒有見過？第一次見面，她送我的禮物便是當胸一劍。”
孫悟空想到當時模樣，嘴角微微翹起，形容顯得柔和許多。
喬靈兒這一下竟比方才桌子碎裂時還要吃驚，張着嘴呆了片刻，才又張口問道。
“她怎麼敢……那您，可有罰她？”
“罰她？”
孫悟空這下是真真切切地笑了起來。
“我為什麼要罰她？身為一介凡女，敢為了她的愛人去與鬥不過的敵人拼命，其實，很厲害不是嗎？”
“什麼？可是當初，應該您也沒錯吧？”
在喬靈兒所聽聞的事迹中，孫悟空幾乎是沒有任何錯誤的，即便被貶出佛門，也未有絲毫影響在衆聖心中的印象。
他實在很難想象，能被“凡女白蓮花”抓到“把柄”的孫悟空會是何等模樣。
“有的時候，并不是沒錯就是對的，錯了，就是錯的。”
“小仙不懂。”
“她站在她的角度不想夫妻分散，你覺得錯了嗎？”
喬靈兒遲疑着搖了搖頭。
“可是……”
“可是我們是對立的。”
喬靈兒自己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她曾經的模樣，可能除了我，真的再無人見過了。”
畢竟，連你都已經轉世，再不記得了。
可是那個沖動莽撞，一腔熱血，無畏無懼的小姑娘，還真的是久違了。
“那，您喜歡這個她？這個胡……”
喬靈兒說了一半連忙又收住話頭。
“我覺得，并不讨厭。”
孫悟空自己想了許久，突然開口說道。
喬靈兒撓了撓頭，隻感覺自己全然不懂孫悟空的想法，那般女子，又有何令人另眼相看之處？
可是看大聖模樣，倒好像極是欣賞的一般，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大聖……”
“大聖，不好了，蓮花走了！”
不等喬靈兒再問，門外忽然傳來碧遊的聲音，聽起來急切的很。
喬靈兒連忙站起身迎了出去，碧遊竟似未看見他一般自他身邊掠過沖向了屋中。
屋中哪裡還有半點人影。
……
白蓮花信步行去，未帶任何行囊，剛剛行至山腳便覺眼前金光一閃，整個人撞上那道金色身影。
“孫悟空？”
她被撞的險些跌倒，又被孫悟空一把扶住。
“你要去哪兒？”
孫悟空将她扶穩，又自己後退兩步，上上下下打量了白蓮花一番問道。
白蓮花隻是靜靜看着孫悟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他追來了。
“你想好了？”
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你是從何時開始喜歡我的？
我的過去你知不知道？
你喜歡的究竟是那個很好很好的我，還是每一個我？
白蓮花的疑問同時盤桓在二人腦海中，二人隻是定定望着對方，皆是一動不動。
突然間，孫悟空微微笑了一下，牽起白蓮花的手同樣信步走去，一直走到了最近的小鎮上。
白蓮花心中幾經掙紮，終究沒有将他甩開，隻是不時看一眼他的側臉，心中紛亂如麻。
孫悟空突然停住腳步，伸手自一旁小攤位上取了一包糕點，又回身看向白蓮花。
“怎麼了？”
白蓮花被他的舉動弄的一團霧水，不由問了一句。
“給錢。”
“我哪裡有錢？”
白蓮花愣了一下，看着孫悟空理直氣壯的樣子心中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孫悟空也不說話，隻是那樣靜靜看着她，那小販同樣端起殷勤笑意看着她。
白蓮花往日出門都是手下帶錢，她何曾自己親自買過什麼東西，見衆人都瞧過來忍不住狠狠瞪了孫悟空一眼，随手向袖中一掏，突然愣在了那裡。
……
“喂！你去鎮上，就是為了買這些東西？”
白蓮花坐在樹下看着滿鋪在面前的各色物品，不由心情更加複雜起來。
“你不喜歡？”
倒也不是。
白蓮花猶豫了一下，伸手拿出其中一隻小小銅鈴，放在手上晃了一晃，清脆鈴聲頓時響徹半個樹林。
腦海中似有一副畫面閃過，也是那麼一隻鈴铛，在眼前晃了一下，便又消失了。
白蓮花又看看其他物事，正準備伸手去摸一隻精巧的小瓷娃娃，口邊忽然出現一塊松軟糕點。
白蓮花心思散亂，想也沒想便張口将之咬住，一觸即分，自然的仿佛出現過千百次一般。
待嚼了兩下，白蓮花才突然反應過來僵在那裡。
怎麼處處被他牽着鼻子走？
白蓮花狠狠心将手上東西放下，自己卻起身坐到了孫悟空的對面。
“邊吃邊說。”
孫悟空一伸胳膊，将手上一隻紙包遞了過來。
白蓮花正想伸手去接，又想到自己初衷，連忙重新坐好，面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不用再拖延時間了，有話就說吧。”
就算你不喜歡，我也理解，何必還做這些無謂之事呢？
孫悟空将手上東西放下，端端坐好，垂眸想了片刻方才開口。
“我與你講過許多過去之事，隻是大概，沒有講過我與你的初遇。”
白蓮花回想一遍，果然沒有，碧遊與他，都未講過，心中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幾乎不敢去看孫悟空。
“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在鳳頭山，喬靈兒的口中。在你那山寨中轉了幾遍，也不過隻餘破敗罷了。”
“第二次，是在喬家莊，喬公口中，聽聞你自行投案即将問斬。”
“第三次，便是土牢相見。”
“第四次，法場赦免。”
“第五次，才是謀殺親夫。”
白蓮花原本聽的認真，可是對他所說之事又是全無印象，分明剛剛發生沒幾天的事，她卻全然不記得有遇到過孫悟空的事。
對孫悟空而言，曆曆在目，對白蓮花而言，卻是從未相逢。
“什，什麼謀殺親夫？”
白蓮花皺緊眉頭，突然又搖了搖頭。
“你說的這些，為什麼我全不知道？”
孫悟空擡手摸了摸白蓮花發頂，白蓮花看不懂他的情緒，卻依舊能夠感到他的溫柔，終于沒有再排斥他的動作。
“我不知道你想讓我知道并引以為戒的過去是哪一個過去，但是相信我，你我相遇，要比你想象的還要早的多。”
“喬靈兒想要尋的女匪白蓮花，占山為王，殺人如芥，喜怒無常，倔強莽撞，我确然是無緣得見。”
孫悟空說到這裡忽然輕輕哼了一聲。
白蓮花不知他是何意，隻當他是看不起那個自己，幾乎就要打斷了他，可是又想到，不隻是他，誰會喜歡那個自己呢？
“若說占山為王草菅人命，我們師兄弟幾個年幼不懂事時倒是都做過那麼幾遭，乃至東海奪寶，侵擾人皇，強奪寶庫，偷盜禦酒仙丹，大鬧天宮，也不過尋常。”
白蓮花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