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聞白蓮花的名字,是在喬靈兒口中。
這個初初經曆死而複生的年輕人,在聽聞自己即将被帶向未知的未來時,第一個想到的,想去看看的女子。
他說,要去蓮花寨,看一個人,一個朋友。
孫悟空愣了一下,他答應要完成喬靈兒的任何心願,可是沒想到他的第一個心願,是想見一個朋友。
那時他還不知道,正是這個朋友才讓他落入死地,也是這個朋友才讓大鵬顯聖,才有了引他而來找到這個找了一年之久的人。可是喬靈兒的臉上沒有絲毫怨恨,反而有着好似恍如隔世的懷念。
他随着喬靈兒進到山寨中,寨中空無一人,滿目荒涼,喬靈兒變得很失落,裡面的人去了哪裡呢?
他不知道,其實也沒什麼興趣。
(突然發現喬靈兒和白蓮花享受了同樣的待遇,被豬八戒打的時候被孫悟空牽制住豬八戒,又被孫悟空越過豬八戒來扶自己,啧啧啧而且孫悟空對喬靈兒和白蓮花都是一樣的溫柔有耐心,他一定是靈蓮cp粉頭吧,然後脫粉提純成女方唯粉……)
第二次聽到白蓮花的名字,是随了靈兒回到喬家莊。
路上所遇百姓,見到靈兒都在叩拜,喬公聽他問起,便說起了白蓮花經喬靈兒感化自首之事。
聽到她在短短幾天内幹脆地歸還财物,自願赴死,他心中微微有些觸動,沒想到世間竟還有這般女子。
她能以女子之身劫富濟貧殺惡鋤奸,聚義山寨令官府無可奈何,也能因一縷善念萌發幹脆利落地放棄所有走向死局。
也許從前的她占山為王,殺人越貨,喜怒無常,倔強莽撞,可是這個為了一個人傾其所有生死與共的女子,在他心中終究留下了一個極深的印象。
第三次,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她,那個逼仄陰暗濕冷的牢房中,她是唯一一抹亮色。
她看到了喬靈兒,顯得很是激動,她以為,靈兒早已死去,此番不過前來接引她罷了。
可是,靈兒并沒有死。
她暗淡了片刻,更多的卻是釋然。對于将近的死期,她顯得很是平靜。莫說凡人,便是漫天神佛,又有幾人能夠那般從容赴死呢?
他極少見到凡人面對死亡竟有那般平靜的模樣,看到靈兒時,竟還笑着安慰靈兒,知道靈兒未死後,也未對自己即将身死有任何後悔。
她有的隻是懊悔自己往日的所作所為,卻不後悔填命之事,是對來生的憧憬之情,卻不提自己想要僥幸活命,是對靈兒想要殉情的勸告,卻不想靈兒也似她那般為情而死。
明明将死的是她,安慰别人的也是她,表白的是她,不強求别人為她相守的也是她,她甚至,主動讓靈兒離開,不許他去法場送行。
她的模樣很狼狽,可是笑起來卻很美。她有多冷靜,有多不舍,又有多克制,事後回想,早已無法探知究竟,可是她那日的模樣,卻永遠留在了心上。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看着那二人的神情,有多溫柔。
第四次法場相救,是他們的第二次相見。
那個被劊子手一腳一腳踢在腿彎卻仍舊剛強不屈冷漠以對的女子,卻因喬靈兒收起了她的铮铮傲骨。
那一下,跪在了地上,也跪在了他的心上。
其實,她根本就不相信喬靈兒能夠空口得到赦令吧。喬靈兒活的天真,可是她早已曆經冷暖,見慣世情,走進縣衙的那一天,她便已經知道了結局,這個結局,誰也更改不了。
她隻是,想多看靈兒一會兒罷了,隻是,想成全來自靈兒的癡心罷了。
喬靈兒說,要陪她一起死。
她本性剛勇耿直,心情激蕩之下豪氣頓生,不過一死罷了,好,一起就一起!
他相信,那一刻的喬靈兒定然是真心的,隻是,真心也是有極限的。
死對于這對天定姻緣來說不是極限,他才是。
是了,後來是他未及細思緻喬家滅門,白蓮花被抓被騙,也是他親手将喬靈兒放在了東華山,那個出現了喬靈兒一生摯愛的地方。
他救下了他們,同時也埋葬了他們。
第五次月夜挑釁,是他們的第三次相見。
白蓮花被放之後,和喬靈兒一起消失了很久,他住在喬家卻沒有絲毫擔心過會再次失去喬靈兒的蹤迹。
也許這幾日的相處,使他對喬靈兒的為人有了更多了解吧,他相信這個斯斯文文重情重義的男子不會食言。
可是坐在房中打坐時,突然感應到那個白蓮花正在急速靠近房間,他心中一動,眨眼間人已出現在院中。
那白蓮花走得好急,面對突然出現的他竟未能停下腳步,正正撞在他的身上,又被他的護體金光彈飛出去。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卻見她已經自己站好,她不是那等普通柔弱女子,她厲害的很呢。
這個女子剛剛站好,便二話不說,劍鞘飛出直砸向他。
他有些好笑,剛剛她與喬靈兒在院中争吵起來,倒是說的句句在理,若喬靈兒當真是轉世妖童,那他必死無疑。隻是……他是嗎?
他隻覺自己身處一個巨大謎團當中,處處皆是假象,可是又難說得清哪裡不對,但是有一點,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所見所聞皆有迹可循,隻是他一時還未能領悟罷了。
月光下的白蓮花與牢中大為不同,身上多了幾分凜然和許多蓬勃朝氣。聽她說話幹脆果決,動起手來也不遑多讓,身手尚可。
看到他被一劍洞穿,她的臉上露出得意笑容,好像一隻志得意滿的小貓,隻是下一刻,她便被一股巨力彈飛出去,在空中翻了幾翻落地仍收不住腳步。
這一次他接住了她。
隻是很快,她又被豬八戒打倒在地,豬八戒和他不同,是下了死手的。他當即将豬八戒的攻勢止住,豬八戒應聲跌落,不由得抱怨起來。
“她又不是什麼好人,你老護着她幹嘛啊?”
她不是什麼好人,她是一個強奪錢财的強寇,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匪,是一個來殺他的人,她一劍刺進他腹中時未有分毫猶豫,見他被刺中後失了動彈不得也未有分毫後悔。
可是很奇怪,他對她并沒有什麼惡感。
他沒應聲,轉而去到她身旁一把将她拉起。
“我知道你對靈兒的感情,我們此去靈山之事面佛求證,靈兒不會有危險。”
你不必為了他去面對勝不得的敵人,我會保他性命。
可是她不信,也不理解,她和他一樣,隻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區别在于,她看不到真相。
“你生性魯莽,做事草率,早晚會出事的!”
“省省吧,不要你來教訓我!”
小姑娘心頭隻有火氣,看他們如看敵人,又怎會理會他口中言語。
“你把靈兒藏到哪裡去了?”
瞧瞧,看不到人便疑心是被他藏起來了,質問的這般理直氣壯。
可是她面對喬靈兒的時候又是那般柔情。
隻可惜,她的喬靈兒看不到這般溫柔的她了。
第六次門前求情,是他們的第四次相見。
他就住在莊中,卻未聽到什麼敲鑼打鼓或者衆人奔走的聲音,走出門卻見黑壓壓一片村民。
想來這許多人都是她一戶一戶上門求來,一個一個接連來到這裡。
不知她是怎麼在這短短一夜中走遍全鎮,又是懷着什麼心情跪在那裡。
他一眼掃過去,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她,可是她的目光隻看向了喬靈兒。
她也知道她并不能留下喬靈兒吧,她看着喬靈兒的目光是那麼哀傷。
我保證會将靈兒送回來。
這是他第二次說出對靈兒安危的承諾,可是她仍舊全然沒有聽進去。
這一次,他沒有機會接住将倒的她了。
好在,她不是那等柔弱女子,她靠自己一樣能站得很穩,不必跌倒。
如果她永遠不會跌倒,就好了。
第七次誤以為她被殺死,他從打坐中驚醒。
身處謎團中的他身邊真真假假難以分辨,所做之事事關衆生,稍一失誤,便會萬劫不複,可是,他還是失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