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事一向以盡心為念，可是這一次，敵人的心狠超乎想象，竟殺了整整一鎮之人。

白蓮花在喬靈兒久喚不醒之時第一想到的不是他賭氣，不是他睡着，而是他是否已死。這個人間刀風血雨裡長大的姑娘，遇人遇事第一時間便想到最壞，可是能進入她心裡的人，又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維護與信任。

終究是他成佛太久，低估了妖魔的心狠，他驚醒之後心神不甯地沉默了很久，可是事已至此，追悔也是無用，他隻能大步向前，将這些惡人一一拆穿，為那些枉死之人報仇！

第八次握腕相救，邀請同行，是他們的第五次相見。

沒想到，還會再見到她。

她沒死。

她和碧遊站在一處，碧遊唇邊染血，行動尚需人扶，她看起來倒還好。

他本以為她和以往一樣，堅強地自己站好，自己處理所有的事，說不定還和以往一樣，對他毫不留情全不客氣，可是，她卻要舉劍自刎。

第二次了，靈兒出事她以命相随，第三次了，為靈兒的事她付出性命。

他的手握上她腕時微微停留了一下，幾年不見，她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沒有什麼變化。

“白蓮花，你什麼事這樣想不開？”

“是我害了靈兒，是我出賣了他！”

她的神情惶然凄切，眼睛裡滿是茫然，和淚水。

“什麼叫出賣不出賣啊，他們是妖，你是人，你怎麼鬥得過他們？”

“我現在就去東華山，你去不去？”

這個女子，好像并不能被安慰到，她在聽到安慰之語時沒有一點被理解的釋然或委屈，隻有聽到他說起去東華山之時才重新擡眼看他。

“去東華山，能不能救靈兒。”

“商量一下，怎麼救靈兒。”

做歸做，做不做得到……為人不過拼盡全力無愧于心罷了。

“好！我跟你們去東華山！”

好似有了什麼精神支柱，她的眼神在瞬間由茫然失措無依又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他心裡松了口氣，又難免升起贊賞，一名凡女，在經曆過與妖魔的相處相鬥後，仍有這番一往無前的勇氣與決心，實在難得。也許她現在還很弱小，可是她的心卻很強大。

隻是這一次，她既應邀參與這場三界神魔之戰，那便是入了他的羽翼，雖然他自己也依舊難料未來，可是他依舊會盡力保全這每一個人，包括她！

第八次自請參戰。

他沒想到，他想納入羽翼的女子，會在他剛剛安排好一切的時候自請出戰。

其實他有些猶豫，如今人手緊缺，可是兩個女子又實在讓人擔心，隻好看向師傅。

他與唐三藏師徒多年，深知師傅穩重細心，況去地府之路固然兇險，卻也少了許多變數，相對而言，竟成了最适合二人的事，隻是……

師傅應下了。

“好！師傅答應領着你們，你和碧遊随師傅一起去冥界救人！”

她既願意身赴這修羅場，他也不願駁斥了她，這本就是她願意應邀來此的目的，她想為喬靈兒做些什麼，而不是枯坐等待，做一個被護在身後的易碎的瓷娃娃。

可是，他與無天對戰失利，被黑蓮壓頂，被爐鼎煉身，他都從未後悔，隻是，對此事，他後來還是有些後悔了。

他對師傅說起，白蓮花身為凡女，學藝不久，個性又莽撞，托付師傅萬萬要顧念些，可是那等去處兇險至極，還是碧遊以身死為代價換來一行人周全。

他們倒也罷了，可是這些，本不該是這兩個女子該擔之事，該曆之險。

經此一事，他再不敢大意，将她留在東華山随東華帝君修習法術，她在冥界已經展示了她的有勇有謀，現在，該給她的不是束縛，而是幫助！

第九次第十次并肩作戰。

無天大舉圍剿東華山，他從地上打到天上，直打到無天面前，她亦一己之身與妖魔相鬥從未退縮。

他被八戒救出後召集衆聖在最後時刻反攻，每個人各司其職，她帶領天兵天将打上天去，和他們這些成聖許久之人幾乎已經沒了什麼差别。

她個人能力也許尚且有限，可是她帥衆的本事，她讓人敬服的本事，終歸還是從未消失。否則她又怎會帶領偌大的山寨人人擁戴從未被剿？

第十一次分派任務。

他和她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可是她的一切他都盡知，知道她是如何拼了命地修習法術，知道她的領悟如何迅速，知道她在人前沉默背後咬緊牙關堅持的努力，知道她心中所向，皆是那個坐在淩霄寶殿之中的男子。

“蓮花打重華宮！”

他分明看到她愣了一愣，臉上竟浮現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怯意。

“我，我行嗎？”

他心中也少有的出現了些許為難。

她行嗎？

她行的。

可是這般重任，該她來肩負嗎？

不該的。

可是，他還是沒有更改決定，不隻是因為他相信她這麼久以來拼命的努力必定值得，也是因為那裡面是巨蠍，是那個騙了她一腔真心和信任的妖魔——她不是一個輕易交付真心的人，可是難得的唯二被交付真心的人，都将她的真心推了出去，巨蠍，還将它踩在了腳下。

也許是感染了碧遊的自信和堅定，她終于恢複了往日的堅定模樣，重重地點了頭。

“好！重華宮我去攻打！”

那其中的堅定與勇氣沖口而出，帶來的也是無限士氣——一個凡人都能做到如此，我們又有何可懼？

第十二次，他化身舍利。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師傅與他講了十餘年的經，他樣樣都懂，句句都明，這種三界安危存亡時刻，他又豈會有分毫退縮。

烈焰熊熊，他的目光自衆聖身上掠過，這些往日或吐槽或笑鬧的人，在短短時間内變成了感情深厚的同盟之友，他們看着他為三界舍身成仁，皆是滿目傷痛不舍，唯有她，是震撼，是驚歎。

她不怕死，可是這種死法卻震撼了她的心。

原來，為了三界，為了衆生，為了大義而死，才是真正的死得其所。

她以往的情愛糾結仿佛在一瞬間，被那金光籠罩漸漸散去，心下終于解脫。

隻是，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為三界，能替你，做出這般犧牲啊。

你是齊天大聖，是鬥戰勝佛，是帶領大家走到今日的精神支柱，是三界不可或缺的棟梁之材，是無數人心中的牽挂，不像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挂。

可是，為什麼不是我呢？

她眼中的淚水，終于不再是為喬靈兒而流。

第十三次，複活。

他在冥冥中不知待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睜眼看去，竟已重新回到了淩霄寶殿。

好久不見了各位，你們還好嗎？

衆聖臉上皆是露出歡欣之意。

他很少見她笑，可是短短一日，見了兩次，對靈兒一次，對他一次。

她也是為他的歸來感到歡喜的吧。

他終于不再隻是仇敵，不是陌路人，也在她的心中有了毫寸之地，讓她能為之落淚，為之歡喜。

也許無關情愛，可是卻令人心生歡喜。

未來的尊王佛，還請好好護佑那個曾經莽撞後來受傷的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