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見聞色,還是說生存本能…”
哈爾塔雙手抱在胸前,低聲思考。
訓練室的空氣微微發悶,汗與鐵的氣味交融,排氣扇高速運轉,嗡嗡作響。周圍人的叫好沒有轉移他的注意力,觀察場地中央的每一絲變化。
身材矮小的女孩剛剛避開高大船員的木刀,幾乎貼着側腰蹭過。她的動作幅度很小,不浪費一絲多餘的體力。
現在的她可不是薩奇的肉桂卷。氣勢淩人,瞳孔微微擴散,緊盯對手,深如松綠石。
她貼着對方轉身的動作轉身,微微眯眼的一刻突然躍起,雙腿勾住對方發力的腰身、肩臂,在他被迫停頓時如盤蛇般借慣性滑動身體,制住脆弱的脖頸,将二人翻了個面,壓倒在地。
從等待,到進攻,也不過眨眼間而已。
“停!烏諾!”
以藏的聲音止住了向腦袋砸下去的手肘。
烏諾眨眨眼,暗色褪去又變成透徹的翡翠。她松開身下的大漢,對方立馬發出一聲窒息後的急喘。
“咳、真厲害啊妹妹!”
“啊啊、”
“好了艾克多,以後記得進攻時不要忽略自己的體勢,露出來的破綻太多了。還有,提高反應,遇上快速靈活的對手這不是完全沒辦法嗎。劍客也不能丢了巧,即使是力量之刀。”
“是、哈爾塔隊長!不過妹妹太快了吧…”
以藏抹了把背着手晃過來的烏諾的額頭,都沒出汗這丫頭。
“做得好…至少這次沒試圖徒手給人身上開個洞…可以區分一些了嗎?戰鬥之間的不同?”
“一點、”
今天她參與幫忙的訓練結束了,每天五場,再多烏諾就會變得焦慮。以藏猜測是和‘鬥獸’有關系。
就像她無比讨厭拍照電話蟲。
可憐的船員們,因為那天的炒面和蛋糕她可愛的反應,想要‘記錄所有妹妹珍貴瞬間’的夢想還沒起飛就夭折。
想起被霸王色吓壞了的電話蟲們,哈爾塔摸摸下巴。在烏諾離開前叫出了她。
“對了烏諾——”
咚咚咚、
來了,每天準時準點的面包頭。
哈爾塔腹诽着。可惡的廚子,靠着食物快速爬上野孩子們的好人榜單,成為除了彼此和老爹之外艾斯和烏諾最喜歡的家夥。
“小妹辛苦了!哥哥來送飲料了哦!”
薩奇陽光燦爛地笑着,在烏諾嘟着臉全神貫注地吸吸管時輕輕搓搓她的耳朵,享受兄弟們嫉妒的鬼臉。
這小狼不愛吃水果,甯可生病也不願意吃的那種不愛,在海上很危險。艾斯找到他後,他就帶着四番隊不斷試驗各種方式讓她補充身體需要的維生素。
還是基爾拜托廚房做他詭異的蔬菜奶昔時,想到水果奶昔的辦法。
雖然不如直接吃來的有效,不過烏諾接受良好。
“烏諾,你有見聞色霸氣嗎?”
薩奇斜了一眼哈爾塔,低聲嘀咕。
幹擾他和妹妹親昵的家夥!
不太出意料地得到聽不懂的回答,哈爾塔簡單解釋了見聞色的基本原理,詢問她避開攻擊時是否有類似的感知。
以藏說她有武裝色,他們知道她有霸王色。所以其實她有的話他也不意外。
奶昔喝完了,烏諾試着舔了舔杯子,沒注意到自己蹭上的奶胡子。
“感覺、受傷要,當然躲。”
怎麼這麼多氣、不就是打架。以藏說的武氣,哈爾塔又問聞什麼氣。
至于艾斯問她的‘霸王氣’,她大多是對着動物或者對手宣告支配,也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會了。爸爸當年不是也很有氣勢嗎?
廚師長将她喝完的杯子拿走後,烏諾的注意力也就不在探讨着訓練的另外兩位隊長身上。
她感謝地叫薩奇低頭貼了貼——咦?他臉上怎麼有奶昔?
下意識舔了一下,面包廚師又喘不上氣了。
“謝謝,喜歡—”
“不、不客氣,小肉桂卷。”
天,就像毛還軟軟的小狗對着你搖尾巴。
雖然譴責過艾斯,但輪到自己就完全沒問題,人就是這樣的生物。
薩奇坦然地攬住還不到他胸口的小不點向外走,順便往對方手裡塞了塊巧克力。
不、這不是賄賂。
“晚點去島上和哥哥一起怎麼樣?我的番隊要去采購,帶你去選點好吃的?”
“艾、艾斯,玩具。給烏諾。”
“上次他不是已經帶你去了嗎?”薩奇指指烏諾胸前挂着的項鍊,今天是骨頭造型的,被烏諾拿起來叼到嘴裡。
還行,九十分可愛,上次安撫奶嘴造型的就是全船拍照電話蟲兩天沒能正常運轉的罪魁禍首。
烏諾聲音有點嘟囔:“這裡新的、有,”
薩奇:“哥哥也給你買!艾斯不是要去出任務嗎,最近就我們陪你。”
想當隊長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不過薩奇承認,艾斯的确很合适二番隊。靠能力用小艇機動性很高,也有領導力,人格魅力,更不要說實力強勁。
估計不用多久,會議室的那張空椅子就會迎來新主人,他知道老爹其實早都定下來了。
不過目前看他的文書能力…嗯馬爾科還是要繼續辛苦下去了。
走到餐廳時,正好看到往自己巨大的背包裡塞肉的艾斯,薩奇去把空杯子送到後廚,回來時他已經在試圖把烏諾往包裡塞了。
“擠、擠到了,烏諾。”
“啊啊那火腿旁邊…”
卷卷袖子,大步走過去,薩奇哐哐地在艾斯頭上砸了兩拳。
艾斯:“嗚啊!幹嘛啊薩奇!”
烏諾:“嗚~啊、”
一隻手把半個身子埋在包裡的少女拎了出來。
“賊哈哈哈哈!又在試着把小妹帶走了啊艾斯隊長!”
“我還不是隊長呢,蒂奇。”
“也差不多啦,我們二番隊沒有比你更強的家夥了。”
胖大的蒂奇把手裡的人放在地上,友好地拍拍她的頭。烏諾手裡還抓着從艾斯行李裡順的半個火腿,聽到他的話邊吃邊嘟囔了什麼。
“什麼?”
“你強、”
“小妹現在這麼會說話了嗎賊哈哈!以藏隊長都教了什麼啊?故意的嗎?”
蒂奇舉起手邊的櫻桃派大咬一口,同樣有些嘟囔。他将手裡鋪滿甜軟餡料的點心往烏諾的方向遞了遞。
甜膩得有一股腥味。烏諾皺皺鼻子,往後退了兩步,又咬了一口火腿:“丢斯說,所有黑桃,你一個抓。兩招。”
“确實,我的船員們也不弱的,而且你資曆那麼多,我還以為你早就能當二隊長了。”
“運氣好而已,他們當時自亂陣腳。”
蒂奇又拿了塊櫻桃派,笑着調侃艾斯人緣真好後換了話題。
“這次薩奇隊長帶小妹上島玩嗎?”
“機會難得當然要搶先了吧。”
烏諾不會總跟着艾斯出任務,就像他不會天天跟着她守夜。不過這還是第一次他沒法迅速趕回來,能在莫比靠岸時一起上島。
馬爾科說遠途的任務隻會越來越多,尤其是對負責機動的二番隊。艾斯不介意,他喜歡冒險的感覺,适應得很快,也出去的越來越遠。
烏諾對這件事好像也沒什麼反應,艾斯不在時就和熟悉些的隊長們或者老爹呆着,履行‘和頭狼老爹打盹’的交易,要麼自己玩。生活規律,睡覺吃飯,學習訓練。
船員們不介意她不太主動親近人,找理由得到她的親昵,或者逗她玩,也成了他們閑暇時間的樂趣。
不過艾斯回來時會被她黏着,距離很遠就能看到挂在船舷邊等他的小狼。所以他想烏諾大概隻是對出任務沒太多興趣,并不是不想念他。
他把烏諾拉過來,沒在意她把啃完火腿的油手舔了幾口後,在他身上黏糊糊地擦了一下。
“我很快回來,記得讓薩奇多買點魔鬼椒~”
“巧可可、”
“是是是我會給你帶巧克力的。”
隊長們陪她他還是放心的,艾斯信任他們就像信任薩博和路飛。倒不是烏諾照顧不了自己,隻是管不好自己的人太多。
“如果有人盯着你,或者說什麼讓你不舒服的話就…”
“、吃了他們。”
“哈哈哈哈哈不是啦。”
艾斯捏捏她的臉,比他們重逢時肉乎了一點,手感不錯,疤痕微微蹭在指腹。他轉向薩奇,覺得還是叮囑他好一點,烏諾想自由地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滔滔不絕地提醒對方要注意的事情時,他拍掉薩奇誇張地堵住一隻耳朵的手,沒注意到烏諾仰頭盯着他的笑容,擡了擡嘴角。
“狼獵、順利。”
他看向她,咬着玩具的小狗在他的雀斑上拍了拍,又蹭上一點巧克力。
-
薩奇這邊不算順利。
他喜歡這座島的鮮貨集市,但給隊員們安排下采購任務後,天邊便卷起灰蒙蒙的雲。
淅淅瀝瀝的雨在秋島總是攜着些涼意,順着微風往人身上吹打,忽視他們徒勞支起的傘。
那些總是種出最甘甜蔬菜的婆婆爺爺都哎呦哎呦着,揉着酸痛的關節打算收攤回家。
想要帶烏諾去嘗試的食攤也沒有多少,少了前幾次他們來這裡時的熱鬧。
磚石小路變得泥濘,在行走間難以避開水窪,濺起的泥水星星點點地落在潔白的廚師服上。
“謝謝你,年輕人,我這把老骨頭可以歇歇。”
“不客氣,婆婆,隻是兩個木箱而已。”
薩奇将手裡的闆箱壘好,确定在遮雨篷下後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泥,擡手捋散自己被打濕後難以維持的發型。
“要不要進來避避雨?喝點熱乎茶。”
“謝謝婆婆!我妹妹還在等着我,能一起嗎?”
“當然當然。”
他幫了幾個腿腳不便的居民搬些東西,繞回街上時,本就不多的小攤隻剩三兩,變大不少的雨沉甸甸地打在它們支着的塑料傘上,噼裡啪啦的響。
怕她着涼,薩奇匆匆找到讓烏諾等他的玩具店,彩色的棚簾下卻沒人在。透過櫥窗也隻能看到店主一人,薩奇慌了起來,環顧四周後推開門,詢問對方之前在這兒避雨的女孩去哪了。
“雨下起來她就走了,不知道跑去哪。”
“這樣啊,她有在這裡買什麼嗎?我妹妹對錢不是很敏感,要是沒付款或者少付了,我來補上。”
“沒關系,她沒買東西。”
好吧,艾斯是說過烏諾可能不會聽他的。但是他以為她會選一會兒玩具的。畢竟他就是跑了趟街角,短短時間她跑去哪了?
完蛋、第一次一起上島就把人弄丢了。馬爾科他們知道了肯定笑話他。不、如果因為這個烏諾受傷了什麼的,不用艾斯回來他就會被老爹和兄弟們放在火上烤。
薩奇胡思亂想着,腦海裡一會兒是被綁架走的可憐肉桂卷,眼淚汪汪地等他去救;一會兒是屍橫遍野的酒館裡,腳踏酒桶豪邁喝牛奶的狼孩。
哦天,艾斯不在,她不會自己跑去吃霸王餐了吧。
雨愈發大了,如一層灰色的霧氣般剝奪人的感官。就在薩奇想着實在不行把隊員或者兄弟們叫來把整個島梳一遍時,他視線内終于晃入一抹黃。
“烏諾!!”
徑直向他跑來的少女嘴裡咬着個黃色的短棍,手裡捧着什麼,聽到他的聲音後加快了腳步,衣擺的流蘇被淋濕後參差不齊地黏在身上。
隻是在距離他還有幾步時,她仰頭看了看他,突然刹車,肩膀有些沮喪地垂下。
沒工夫細想,薩奇脫下外服後擋在烏諾頭頂,将她帶到周邊商鋪遮雨的屋檐下。
“你跑去哪了?都淋透了…”
烏諾熟練地秃噜噜甩動她淋透的一腦袋毛,嘴裡的東西在快速的動作裡飛了出去,薩奇還沒放下遮擋的手,就被啪地砸在身上。
“嘶…好吧今天不順我知道了。”
“啊啊、”
薩奇搓了搓被砸到的肋部,在烏諾蹲下身要去咬之前彎腰,将落在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
“這是什…”
黃色的外罩滑了下去,一把同樣嫩黃的雨傘落在他手裡。
“你…去買雨傘了?”
“給、給薩奇。頭發,掉了…晚了。”
沒能拯救面包味道廚師長引以為傲的面包頭發,烏諾不存在的狼耳朵都垂了下去,鞋尖在地磚上蹭了蹭。
“分神了、烏諾,又…對不起。”
她打開攏着的手掌,薩奇面前出現了一隻小青蛙。也就兩枚貝利那麼大,身上帶些迷彩一樣的斑點,很乖地窩在烏諾的掌心,享受着水汽。
“哦,你好啊小家夥。”
“像、像…庫利艾爾…嗎?”
莫比迪克的廚師長笑了笑,可惜自己用雙炮的兄弟看不到這一幕。他回去一定要給他講。
“确實很像诶!他就喜歡這種花紋的褲子。”
薩奇展開手裡的雨傘,等烏諾将手裡的小生物放走後,學着她之前的樣子甩了甩散下來後的中長發。
被濕頭發掃過的女孩驚訝地眨眨眼,眼睛也像被雨水洗過一樣清澈,有些新奇地踮腳摸了摸他的棕發。
薩奇沒在意她扯了兩下,揣着軟軟的心情帶烏諾往他來的方向走。避雨是不行了,不過那位婆婆也許還在等着他們去喝茶。
“你剛剛那句話說的很好诶,‘像庫利艾爾’,以藏知道了肯定很高興。”
“真的?烏諾、慢慢講…”
“嗯哼!”
烏諾不太在意被淋濕,晃晃悠悠地走,時不時走到傘外感受雨水滴落鼻尖,像媽媽晚安的親吻。薩奇追着她,也歪歪扭扭地,白色的廚師服搭在肩上,緊貼皮膚的背心下因這一刻而溫熱,幾乎要蒸騰熱氣。
“沒能逛逛集市有點可惜,不過感覺還不錯呢。”
“烏諾、都吃,沒關系。食物為了…活下去、都一樣。”
“哈哈哈對我來說不是這樣呢,雖然可能很多人都這麼覺得。”
“嗯。薩奇喜歡…更多。看到、更多,變成、更多,很神奇。”
薩奇腳步一頓,往日利索的嘴好像失了靈,明明就是很簡單的誇獎,可能都不是誇獎,隻是烏諾觀察到什麼就說什麼,但他總覺得自己的靈魂得到了肯定。
自從老爹說他‘有一顆滿溢的心’,他很久沒這樣的感覺了,和誇他手藝好不大一樣。
清清嗓子,他決定不回應她後半截的話,也許把它挂在心裡某處風幹,做成肉幹後就可以慢慢回味。
“…都吃?水果也吃嗎?”
“餓死嗎?要。”
“我在一天,你就不會餓死的。”
沒什麼行人的街道上,他們慢慢行進着。在遮住太陽的灰雲下,反倒像一支向日葵。
“謝謝你的傘,和我的領巾一樣的顔色诶,你特意選的嗎?一會兒路過玩具店你也選個喜歡的吧?”
“是、兩個店、沒有。去、去…三個,要黃色。烏諾…也喜歡。”
她想到什麼一樣,摸摸口袋後搖搖頭。
“錢…沒有了。玩具、下次。等艾斯。”
“沒事哥哥也給你買…等等沒有了嗎?馬爾科不是說給你裝了五千貝利嗎?”
“傘、買了啊?”
“全給店主了嗎…哦小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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