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色的沃爾沃SUV在山間盤旋公路上緩緩行駛。
車窗外是一成不變的翠綠樹影。
山裡和外邊簡直兩個世界。
冬天還未完全過去,氣溫還在零度徘徊,但山間野蠻生長的樹木茂盛。
樹木與大片濕潤的深褐色土地交相變換着闖入黑川奈的視網膜。
她和黑川光正在前往長野縣的路上。
後座是兩人的行李以及一份今天剛出版的報紙。
離人體走私毒品事件已經過去一周。
回到黑川宅後的幾天裡,黑川奈每天都起個大早,在陽台上望着枯燥的冬末街景發呆,能感受到自那場小雪過後天氣正在日漸回溫。
前三天她都沒有等到想等到的人。
直到第四天。
那天早晨,她搶先黑川光一步打開家門。
木許和沙是獨自上門拜訪的。
她依舊是那身被染髒的白色羽絨服裝扮,眼角是熟悉的通紅,隻不過裡面多了點什麼讓人難以直視的尖銳且足以燎原的獵獵火焰。
從木許和沙口中得知,木許悠岚在前往醫院的途中,體内包裹毒品的塑料薄膜破裂,導緻他瞬間吸入過量可丨卡丨因,造成急性中毒當場死亡。
至于其他的受害者,警方在三天時間裡也都已經調查清楚他們身份情況。
巧合的是,死者中三分之二的人在過去的一年裡都以各式各樣的死法變成了“黑戶”。
為處理木許悠岚死後的手續,木許和沙也是一直忙到今天才有時間登門拜訪道謝。
向兩人說明完情況,木許和沙以上班為由匆匆離開。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黑川奈的心情陰郁,一閉上眼,深色尖銳的尾巴和滿地屍體就會浮現在她面前。
那群東西吊詭地移動着,她一面閃躲尾巴刁鑽的攻擊,一面還要提防各種屍體妄想和她一起上桌吃飯的企圖。
每晚每晚,好不容易在黑川光的陪伴下阖眼,不到兩小時又會被驚醒。
她調整紊亂的呼吸,漆黑的天花闆上仿佛出現一雙又一雙失去聚焦的瞳孔望着她。
就連溫暖的被窩也再次變得寒冷。
好在有一隻溫熱的掌心及時握住她冰冷的拳頭。
讓她不至于整夜都合不上眼。
但黑川奈的精神狀态依舊算不上好。
她頂着眼下的青黑,望着窗外的景象昏昏欲睡。
“如果困了就睡吧,”開車的黑發青年輕聲說道。
空調的暖風撲打在黑川奈的臉頰,窗外連綿的山和植被已經沒了任何新意,再加上柔軟的坐墊,确實很好睡。
陽光透過擋風玻璃輕柔灑在少女濃密蜷曲的黑發上,留下淡淡的光斑。
少女閉着眼,眉頭緊皺,即便是在大白天的車上,她的睡夢都光怪陸離。
身旁盡是看不清臉的人伸出手想要将她拉進深淵。
她倏地睜開眼。
“怎麼了?”黑川光的聲音輕柔和煦,明明在開車,男人的腦袋卻側向黑川奈的方向,以便随時能夠注意她的動靜。
黑川奈搖搖頭,撐着柔軟的坐墊直立起身子。
“又是噩夢?”他很清楚她的問題。
青年伸出手,輕輕蓋在黑川奈的手背上,源源不斷的溫度通過兩人肌膚相接的地方運輸到少女的血液中。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有些不安,”她低着聲音,瞥過窗外的風景,喉嚨因為空調的幹燥和睡眠變得幹啞。
放着溫水的水杯恰時舉到她面前。
“我這兩天都在想,”抿下兩口溫水後,聲音變得正常的黑川奈續道,“如果,在帝丹中學門口,我不在意任何人,直接攔車,那兩人的結局會不會就有所不同。”
“我會不會到的……太遲了……”
空調低沉的嗡鳴填滿車廂,在山間的公路上清晰而孤獨。
黑川光蓋住少女的手指以強硬的姿勢擠進她的五指。
“在警方通報裡,塑料薄膜早在木許先生逃到帝丹高中之前就已經破裂,”他不假思索地說道,“況且,如果您在帝丹中學的時候就把車攔下來,我們就沒辦法找到那幫人的窩點。”
他的聲音逐漸輕快,“也就不會讓這宗毒丨品走丨私案真相大白,更不會救下其他被強制參與走私的人。”
“但木許和沙……”
“留下來的人隻會以更加堅強的心态活下去。”
黑川光打斷她的話。
黑川奈閉上眼,不再說話。
陽光透過玻璃,照亮後座的報紙。
“跨國走私毒品犯案”幾個大字占滿整面頭條。
報紙内容兩人都看過,用詞之犀利狠辣程度,報紙刊發後不到兩小時就被搶購一空,報社臨時加印才能搶到一份。
而在記者署名中,木許和沙的名字位列第一。
黑川光側頭,少女已經閉上了雙眼,呼吸聲也逐漸變得平穩,緊繃的眉目終于是舒展開。
見狀,青年嘴角的弧度才真正放松下來,可在他目光投向蜿蜒道路時卻帶上一絲淩厲。
長野縣嗎……
他沒料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黑川奈是被黑川光輕聲喚醒的。
離目的地隻剩下兩公裡不到。
她打了個哈欠,這是她近幾天來睡過的最安穩的一覺,也是渾然失去對外感知的一覺。
現在她精神飽滿。
汽車破開樹影,宏偉的林間豪宅逐漸映入眼簾。
屋頂的尖角在樹叢中若隐若現。
高大華麗的欄門在車輛還剩下五米距離時無聲向兩邊展開。
沃爾沃保持原速駛進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