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英回到壽宴上沒見到姑姑,倒是周嬷嬷還在。
見她回來,周嬷嬷急得直跺腳,“我的小姑奶奶喲,你這是跑哪裡去了?”
一邊說着替她解披風,瞧見披風上沾了泥印又撕開個口子,周嬷嬷一臉驚詫望着陳英,“這是怎麼弄的?這裡可不是雲州城,你可莫給你姑姑惹禍啊。”
想起今早她們來侯府拜壽卻被晾在門外的事,周嬷嬷心裡也明白幾分,門房不過是看人下菜碟,陳姨娘在侯府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這些話她自然不會跟個孩子說。
陳英年紀雖小,但也不能任由她性子胡來,萬一真招惹了是非,往後這寄人籬下的日子怕是更難熬。
周嬷嬷正歎着氣,主屋正席上忽然投來幾道視線,像是在打量她們。
周嬷嬷畢竟年紀大,也懂得察言觀色,她将陳英護在身前替她遮擋身後探究的目光。
陳英想起剛才壓斷的花草,有些心虛地問周嬷嬷:“姑姑去哪裡了?”
周嬷嬷輕撫她額頭:“侯爺腿疾犯了,喚她過去……”
話還沒落音,身旁來了個丫鬟傳話說:“嬷嬷,夫人叫陳家姑娘過去問話呢。”
周嬷嬷眉心一跳,聲音裡透着緊張:“不知為何事呀,我們姑娘年紀小,怕不懂事沖撞夫人。要不讓老身過去回夫人的話?”
那丫鬟翻了個白眼,撇嘴道:“夫人喚的是陳姑娘,若叫你過去豈不是我傳話的沒當好差事?嬷嬷可别害我受罰。”
周嬷嬷面色有些尴尬,她沒想到侯府一個小丫鬟竟然這般牙尖嘴利,堵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嬷嬷正犯難,那丫鬟看也不看她,轉頭就沖陳英說:“姑娘,這就跟奴婢過去吧?莫讓夫人等急了。”
陳英擡頭看向周嬷嬷,癟着嘴,一副就要哭的樣子。
那丫鬟目光在這主仆倆人臉上掃過,想起剛才園圃管事禀報給夫人的事,心裡越發鄙夷,這才剛來第一天就觸侯府黴頭,還真是個小掃把星。
那丫鬟面上不顯,反倒哄着陳英說:“姑娘莫怕,待會兒隻要老實回夫人的話便是了。”
陳英輕輕點了點頭。忽然想起方才壓斷花草時那兩丫鬟說的話,立即小臉煞白。
周嬷嬷隻當她是膽子小,沒見過世面,也低聲哄了幾句,替她整了整衣裳,然後一同朝主宴桌走去。
秦氏原本在太夫人身邊陪坐着,突然聽底下人說園圃幾株花草被人壓斷。若在平常,折斷幾株花草倒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放在今日太夫人的壽辰宴上,就有些觸黴頭了。
近兩年太夫人身子骨已大不如從前,方才隻聽了半出南戲,就已經精神不濟,讓人攙回福壽堂歇息去了。
趁這會兒賓客都散了,秦氏才把陳英叫過來問話。
秦氏細細打量這一老一小,全都是一副怯懦瑟縮的模樣。又想起剛才陳姨娘被侯爺叫去,心口莫名窩火,卻也不能随意懲治那個狐媚子。
要不是侯爺隻有言昱安這個獨子,叫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讓那個狐媚子成天在眼前晃蕩。
正想着就瞧見陳英睜着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
秦氏臉色一沉,瞧着這丫頭和她姑姑相似的眉眼,竟是莫名地厭煩。
陳英朝秦氏行完禮,就乖順地站在一旁。
冷靜了一下,秦氏慢慢消氣,畢竟隻是個孩子,懲戒太過倒顯得刻薄,吓唬吓唬幾句便是了。
秦氏垂眸掀開茶蓋,語氣也隐忍得柔和:“後院有幾株萬壽菊被人壓壞了,有人瞧見是你弄壞的,你可承認?”
周嬷嬷一臉震驚看向陳英,陳英見秦氏語氣和善,便也大着膽子看向秦氏:“那菊花的确是我壓斷的,我當時跑得太快,一時不察摔了個跟頭,所以才……”
話還沒說完,陳英就被周嬷嬷拉着一同跪在地上。
周嬷嬷沖着秦氏直磕頭,一邊顫聲說:“老奴替我家姑娘向夫人賠罪,求夫人開恩。我們姑娘年紀小,犯了錯,我們願意賠,賠多少都行。”
秦氏面色驟冷,瞥了眼一旁管事,那管事立即會意,闆着臉說道,“那可是宮裡賞賜下來為太夫人做壽添景的,且别說那價值多少銀錢你們能否賠得起,單就今日太夫人壽辰萬壽菊被折,觸了她老人家的黴頭,你們誰擔當得起?”
話一出口,滿室寂靜。
偏偏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
“母親為何發這麼大火?”
陳英一擡頭就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方才在亭子裡遇見的俊美少年。
言昱安面色較之前看着紅潤了些,隻是唇色仍舊淡淡,滿身清苦的草藥味透着一絲病氣。
秦氏連忙站起身,臉上厲色頓消,轉而一臉慈愛地看着言昱安,關切道:“你怎麼過來了?今日風大,你這病才剛有起色,千萬仔細莫着了風寒。”
說着,秦氏又吩咐丫鬟去取羊羔皮子墊在圈椅上,方才叫他坐下。
言昱安道:“今日是祖母壽辰,兒子來給祖母祝壽。”
秦氏展眉笑道:“你祖母知道你孝順,方才還念叨你送的壽禮呢。這大冷天的你還抄佛經,她老人家都心疼你傷了手。你将來還要執筆科考,莫要再耽誤在這上頭。你隻管安心養好身子,我與你祖母日日吃齋念佛也就遂了心願。”
話到此處,秦氏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兩個外人,轉頭又冷着臉,沖他們打發道:“銀錢就不用賠了,去佛堂為太夫人她老人家跪誦半個時辰的佛經便罷了。”
周嬷嬷一聽這天寒地凍的,要跪半個時辰?正猶豫着要不再求求情。
言昱安瞥了眼地上跪着的陳英,默了會兒,對母親道:“今日早晨用了藥,兒子覺得口苦胸悶,便到後院裡散散步,一時沒注意撞到這小丫頭,也不知傷了沒有?”
陳英額頭沁出了汗,漂亮哥哥怕不是腦子摔壞了?方才明明是她撞到他才對,怎麼反過來了?她有些忐忑地望着言昱安,動了動唇卻什麼也不敢說。
秦氏一臉緊張看向言昱安,一邊上下打量他:“你可傷着哪裡?”
說着便要請大夫過來瞧瞧,又被言昱安擺手制止了,“兒子無礙,倒是這個小丫頭結結實實摔了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