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昱安一把将陳英抱起,剛走到門口,發現外面下着雨。
他停下腳步,看向懷中少女,幽深的眸光裡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緒,随即轉身朝寝屋走去。
陳英額頭抵在他肩窩,鼻尖萦繞着草藥和松香的味道,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愉悅在她心底悄然綻放。
她悄悄偏了下腦袋,用側臉緊緊貼着他胸膛,感受他胸腔的震顫,心裡竟會有種奇異的充盈感,甜絲絲,軟酥酥的。
進到内室,言昱安将她放在床榻上,替她蓋好被子,“你先躺下,我去叫個丫鬟進來。”
話音剛落,陳英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聲音發顫,“世子哥哥,我,我怕……”
擡眸對上他溫柔的眉眼,心底那些恐懼瞬間便消散大半。
她咬着唇看向他,手中仍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濕亮的杏眼裡微微泛紅,似在強忍着眼淚。
“莫怕,你隻是來癸水了。你身邊的丫鬟應該曉得怎麼處理。”
言昱安擡手撫了下她鬓發,手卻在她臉頰邊停住,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别開臉,又将衣袖從她手中抽出。
之前她也聽說過女孩長大會來癸水,偶爾隻言片語傳到耳裡,不過因年紀小便從未放在心上,直到此刻這種未知的恐懼驟然降臨,心裡除了緊張就是害怕。
又一想到方才看到的大片血迹,陳英煞白着臉,眼神怯怯地望向他,“你還會回來嗎?”
“我就在門外,不離開。”聲音沉穩,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說完,他徑直走出房門。
陳英躺在床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帳頂發呆,迷迷糊糊聽到他在門外吩咐小厮的聲音。
這一刻,她心裡忽然就不害怕了。
擁緊身上柔軟的錦被,鼻尖輕嗅着獨屬于他身上的熏香,方才因緊張而蜷縮的四肢慢慢舒展開,心神一放松,下腹的疼痛感也好像減輕了些。
昨夜為趕着繡完荷包她睡得晚,今日一早府裡舉行冠禮,晌午時她又陪宴至散席,此刻被熏香軟榻包裹着,不多時便昏昏睡去。
恍恍惚惚中,她隐約感到一雙手正在解開她的亵衣,驚恐之下猛地睜開眼,發現眼前的人是秋雁,想到方才腦中閃過的難以啟齒的念頭,臉上頓時羞恥得泛起潮紅。
那可是如天上月,遠山雪一般的人啊,她怎麼敢……
“姑娘醒了,身上可有哪裡不适?”
秋雁一邊扶她起身,一邊仔細瞧她臉色,見陳英搖頭這才稍稍放心。
替陳英換上幹淨的衣裙,秋雁又細心地教她如何使用月事帶,陳英一直垂頭默默聽着,白嫩的腮頰掠過一絲淡淡紅暈。
秋雁看在眼裡,曉得是姑娘家面嫩害羞,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将弄髒的衣裙用包裹收好,隻是視線掠過床榻時頓了頓,然後扶着陳英出了房門。
外面雨已經停了,靛藍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輪明月,清涼的夜風吹得臉上熱意消退些許,陳英不自覺擡眸朝書房看去。
隔扇門的方格窗棂漏出一片暖黃色的燭光,斜照在門前石階上,落下錯雜迷亂的光影。剛收回視線,就聽見門開的聲音,她迅速擡起頭,猛然對上月光下言昱安洞明而沉靜的目光,不由又羞怯地低下了頭。
感覺到他正朝自己走來,陳英暗掐掌心定了定神,輕輕喚了聲,“世子哥哥。”
言昱安走到她面前,見她睡醒後恢複神采,沉靜的眸子裡斂着所有情緒,仿佛一泓藏着暗流的深潭。
“身子好些了嗎?”他聲音清潤而溫柔。
陳英抿了抿唇,溫溫吞吞回道,“已經,不疼了。”
說完後她鼓足勇氣,擡頭看向言昱安。她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擁抱住他。可這股沖動還是被生生忍住了。她還沒弄清楚,自己對他到底懷着什麼樣的感情。
月光下,言昱安一身白衣寬袍,清俊儒雅,飄然若仙。明明是最素淨的衣袍,可在他身上,偏有一種皎月破雲的清絕風華。
那一刻,她心底忽然有了答案,她想擁明月入懷,她貪念他懷抱的溫暖。
陳英一時有些癡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正對上言昱安斂了笑容,審視又複雜的目光。
那目光如有實質般落在她身上,令她渾身一陣顫栗。那是一種冷月寒霜般的漠然,那是洞明一切卻又不動聲色的疏離,難道被他看出來了?
陳英長睫低垂,目光靜靜地落在腳下黝黑的濕泥裡。她之于他,或許便是這泥沼之于明月,可望而不可得。
言昱安擰着眉,見小姑娘神情落寞,眸光深沉也不說話。
默了會兒,他側過身,負手望向天空高懸的明月,無奈長歎一聲,“這幾日好生歇息,回去吧。”
他的聲音淡淡的,透着不易覺察的疏冷,這樣驟然橫亘的距離感,陳英第一次感覺到他在刻意疏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