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雖寬,可仍是前遮後擁,陳英擠不進去,隻能透過一片黑壓壓的人頭,窺見一片朱紅色衣角。
鳴鑼開道,馬蹄哒哒,直到紛紛攘攘的人群散去,隔着陽光下的浮塵,隐約瞧見個紅豆大小的背影,她一眼便認出那是言昱安。
直到人消失在視線裡,陳英仍是癡癡地望着,不知怎麼就想到小時候初來侯府時,她在後院第一次碰見言昱安的情景,當年俊美如畫的孱弱少年,如今已是打馬遊街的新科狀元郎了。她不由地笑了出來,隻是笑着笑着,鼻尖一酸,眼淚竟也湧了出來。
“姑娘,可是丢了鞋?”
陳英擦掉眼淚,剛一回頭,就瞧見一個文士模樣的青年男子,手中拿的可不正是她丢失的繡鞋。她嘴角揚起一抹笑,朝他盈盈一拜,“多謝公子。”
“姑娘不必多禮。”
那男子看到她頓時雙眼大亮,又朝她走近兩步,蹲下身将繡鞋放在地上,“姑娘可是與家人仆從失散了?”
陳英穿好鞋,擡頭詫異地看向他,搖了搖頭。
“那姑娘家住何處?”
這話剛一出口,那男子突然紅了臉,忙又補充說,“我的意思是,在下願意護送姑娘回府。”
陳英又搖了搖頭,在他又準備靠近時,急忙開口道,“我是出來替我家主子采買東西的,就不在此打擾公子了。”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朝一旁店鋪跑去。
那男子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眼神有些複雜,一時間更是難以置信,那麼清婉脫俗的女子竟然隻是個婢女,可他又委實沒有勇氣再追上去。最後隻歎了句可惜,便怅然離去了。
進了店鋪,半晌不見人跟過來,陳英這才松口氣,開始四處打量。
這是一間書齋,裡面隻有三兩個顧客在翻閱書冊,環境頗為清靜雅緻。竹制書架上擺滿了各色書籍,櫃台上還燃着一爐熏香,似有若無的淡雅幽香飄入鼻尖,令人心曠神怡,足以忘憂消愁。
忽然,進來一個瘦弱的男子懷中抱着沉甸甸的包袱,腳步匆匆走到櫃台前,将包裹快速遞給掌櫃的。那掌櫃的低頭查看,一邊低聲說着什麼。不一會兒,他拿出幾個銀錠子笑着遞過去。
那瘦弱男子似是怕被人瞧見,接了銀子便快速離開了。
陳英方才隐約聽到些他們的對話,故作不經意地朝櫃台走去,掃了眼掌櫃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書冊,心裡便越發确信了。
覺察到有人過來,掌櫃的十分警覺地用布遮住書冊,他撫着短須,笑眯眯望着陳英,“姑娘想要買些什麼書?”
“掌櫃的,請問你這兒還缺人抄書麼?”陳英心中忐忑,又壯着膽子自薦,“我的字寫得不錯,你就讓我試試吧?”
掌櫃的挑了眉,目光有些古怪,尴尬地嘿嘿直笑,“姑娘怕是聽岔了,哪是什麼人都能抄書的,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回去多做些女紅吧。”
陳英見他不願搭理自己,最後也隻能作罷,讪讪地回去了。
當夜,陳英在床上裹着被子輾轉難眠,心裡一直想着白天書齋裡聽到的話。抄寫十本書就是三兩銀子,這價錢真是令人咋舌,她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後又親眼見掌櫃的遞銀子,又瞧見那一摞書冊才确信無疑。要知道,她和姑姑每月的月錢也才各二兩銀子,除去日常花銷,一年也攢不到十兩。
這抄書的差事實在令她心動,隻是不明白那掌櫃的為何不肯讓她抄書?
這世間就是這般不公,男子能做的事情,偏偏女子卻不能。如今言昱安科舉高中,很快就要入仕為官,他和江家姑娘的婚事也快該提上日程了。
她還要待在這裡,眼睜睜看着他娶妻生子麼?
她從未像這般想要離開侯府,姑姑在京郊偷偷置了幾畝田産,已經用盡了私房錢。如今周嬷嬷就在田舍裡靠這幾畝薄田養老,将來自己離開侯府,若是手裡能有些銀錢傍身,想來日子也能好過很多。
眼下這抄書掙錢的大好機會,倒是值得她一試。
趁着這幾日府中大擺筵席,衆人都忙着接待賓客,不會有人注意到她。陳英尋了個空子,換上男裝,又悄悄溜了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