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昱安雙眸沉沉地看着她,扶住她晃動不安的手臂,引着她在圈椅裡坐下。
也不看她,他徑直從袖中取出一支桃木簪,認真地戴在她頭上。似是感覺出異樣,陳英擡起頭,一臉不解地望着他,在酒力的催動下,她的眼裡少了平素清醒時的克制,多了一分渴念和迷離,她用一種清醒時絕不會出現的癡迷眼神,動情地望着他。
對上她這樣的目光,言昱安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捂上她的雙眼。感覺到掌心裡眼睫輕輕顫動,言昱安心緒不穩,長歎口氣,用有些沙啞地聲音說,“阿英,不要這樣看着我。”
被他捂着眼睛的陳英動了動。
她扯開他的手,又拉開些距離,依舊微仰起頭,迷醉地望着他。這眼神太過執着,這一刻的她,似是忘卻了橫亘在眼前的千山萬水,還有無窮無盡的悲酸苦楚,隻是把那深藏于心的戀慕,深藏在眼底的渴求,這般癡癡的,不可遏地傾瀉出來。
這眼神太癡迷,又太過苦澀。在這争名逐利的炎涼世道裡,已經不會有人如這般思慕情深,相思入骨。
言昱安忽然覺得眼眸酸澀,他仰起臉輕歎一聲,好一會兒,他顫抖着張開雙臂,将她輕輕擁入懷中。
他的下颌正貼着她的頭頂,忽然感覺腰間一緊,卻是陳英貼身環抱住了他。她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蹭了蹭,又深深吸了口氣,而後松懈下來,身子酥軟得如一緞柔滑的素錦。
這時候的陳英不同于以往,她像一隻疲倦的小鳥飛回巢穴,栖息在他的臂彎中,有些酣适,又有些滿足。
言昱安溫柔一笑,伸出手輕撫着她的長發,又似夢呓般一遍遍輕聲喚着她,“阿英,阿英……”
陳英恍恍惚惚,似是應了一聲,“嗯?”
聽見她這般柔媚的聲音,言昱安怔了怔,他側過頭貼在她耳畔,苦澀地輕歎一聲,幽幽說,“阿英,你不該愛上我的。”
恍惚中的陳英,聽到他的話,下意識便将他抱得更緊,她微擡起頭,柔嫩的唇瓣輕輕蹭過他的脖頸,激得他渾身一陣戰栗,立即變了臉色,将她從懷中拉開,按坐在圈椅裡。
陳英歪着頭,有些迷惘的望着他,眨了眨眼。好一會兒,她小聲嘟囔着,“世子哥哥?”
閉了閉眼,她皺起眉看向他,似在認真地辨認着,忽然她又憨傻地笑起來,搖搖頭,“世子哥哥他才不會來找我,他不喜歡我的。”
她一邊傻笑着,一邊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壓住言昱安的嘴唇。
就這樣望着望着,忽然就濕了眼眶,眼睫輕輕顫動,一顆顆淚珠從眼角滑落,順着面頰流入脖頸,直到沒入衣襟深處。毫無征兆地,她踮起腳尖,殷紅的唇終于覆了上去。
言昱安隻覺渾身一震,嘴唇是上一片溫軟,還有果酒的微澀與甘香。這一下,他徹底慌了神,極其狼狽地轉開臉躲閃着,可他越是躲閃,陳英就越是笨拙的撲上來。
漸漸地,言昱安的呼吸越來越亂,如玉的臉上已如熾火烘烤着,也越來越紅。終于他再也招架不住,攔腰一把将她抱起,直直朝床榻走去。
感覺被禁锢住,陳英不舒服地胡亂扭動幾下,有些幽怨地哼了兩聲,便隻覺得天旋地轉,淚眼迷蒙間,竟很快昏睡過去。
言昱安将她輕輕放在床榻上,又拿替她脫去鞋襪,蓋好被子。他站在床邊,喉結上下滾動着,靜靜看了她半晌,慌亂的心潮終于平複下來。
又整理好被她扯亂的衣襟,這才鎮定從容地走出房間。他看了眼天邊月色,又垂下眼眸,對守在門外的丫鬟低聲囑咐了句,“不要告訴她我今晚來過。”
那守夜的丫鬟小雞啄米般的點點頭,更是吓得連眼都不敢擡。恨不得此刻化作做煙塵被風吹散,消失得一幹二淨才好。
直到那清瘦颀長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中,那丫鬟呆了呆,心中猶是不解。
半晌她才晃過神來,進屋朝床榻上看去,就瞧見陳英沉靜的睡顔,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着,見她衣着完好這才長舒口氣。
這一夜陳英睡得很沉,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晌午。她起來坐在銅鏡前,正要喚秋雁進來給她梳妝,卻意外的發現頭上多了一支木簪。
取下來看了看,發現簪尾處刻了一個小小的英字,唇角不自覺漾開笑容。
猶記得幼年時鄰家姐姐及笄時就戴過桃木簪,她還一臉嬌羞地跟自己解釋,按雲州習俗,每個姑娘及笄時都會擁有一支獨一無二的桃木簪,由家中父兄,或是定親的郎君親手雕刻。而鄰家姐姐那支,便是與她定親的小郎君雕刻的。
那時她滿心豔羨,回家還跟阿爹和阿兄嚷着想要桃木簪,阿爹和阿兄都笑着哄逗她,說将來要一人給她送一支,好教她白天戴一支,夜裡還能再換一支。
指尖劃過桃木簪,傳來滑潤的木質觸感,幼年記憶被喚起,陳英鼻尖一酸,悄悄抹了會兒眼淚,又将木簪仔細收好。這些年隻有姑姑和她相依為命,這番心意她領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