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英低低應了聲是,望着言昱安轉身離去的背影,踟蹰了會兒,極為艱澀地開了口,“你等等。”
見他止住腳步,回頭望了過來,陳英這才緩了口氣說,“外面下了寒氣,你還是不要出去了。也和方才一樣,就坐在那兒看會兒書吧?我瞧方才那本《雲州風物志》就極好,包羅萬象,意趣盎然……”
她說到這裡時停頓了下,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還是不要看書了,你到那床榻上去躺下吧,我去替你熄燈。”
她急匆匆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床榻方向去,也絲毫不管那衣袖的主人,此刻是何等神情。
當下,她腦中想到的是方才在書案前,一擡眸,就看見屏風上勾勒出的那個令人面紅耳赤的輪廓。
一想到待會兒自己沐浴,也能被他瞧見屏風上的影子,就覺得心怦怦直跳,實在是羞臊難當,一咬牙便也大着膽子,一把将他按倒在床榻上。
言昱安沒有啃聲,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直覺得眼前陡然一黑。
原來陳英已經将燭燈吹滅了,現在營帳内昏昏沉沉,隻有外頭微弱的月光,透着營帳的縫隙,一束束映了進來。
陳英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走到屏風後開始脫衣裳,也不知是周圍太過安靜,還是她心思作祟,總覺得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她隻得硬着頭皮鑽入浴桶裡,迅速地擦洗着。
不斷有各種聲音傳入言昱安的耳中,盡管他躺在床榻上,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帳簾,但是四周的聲響,仿佛被放大了般格外清晰。他聽着褪去衣裳的窸窸窣窣聲,接着又是一陣輕盈的落水聲,水花被揚起的聲音……
腦中更是不由自主,生出一些朦胧的畫面。言昱安渾身一凜,就連呼吸都隐忍得清而淺,骨節均勻的手指無聲的收緊又松開,松開又收緊。
哪怕是十年寒窗,也從未感覺時間如此難熬過。他強壓住腦海中迷亂的思緒,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清心咒,而後終于聽見一陣出水的聲音。
陳英摸索着穿好衣裳,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她點燃燭燈,坐在案幾前用巾帕正絞着頭發上的水,一邊歪着頭朝床榻上看去,好半晌也不見一絲動靜,想來他應該是睡着了吧。
等頭發絞幹後,她從箱籠中取出被褥,在另一處榻幾上安置,很快便也睡着了。
夜涼如水,蟲鳴幽幽。于黑暗中,傳出一聲綿長的歎息。
一夜休整後,押運糧草的隊伍又繼續前行。
陳英望着馬車外一晃而過風景,竟然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與言昱安待在一起,就算彼此什麼話也不說,也仍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哒哒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轉眼間,那馬蹄聲就出現在馬車外,接着是平康的聲音傳來,“世子爺,差事已經辦妥了。”
“好,上來吧。”
随後,馬車一停,平康從馬上躍下,又上了馬車。
他喘着粗氣,一邊擡手擦了把臉上的汗,陳英見狀,忙取出巾帕在盆中沾了些水又遞給他。
平康嘿嘿笑着接過,擦了擦臉,這才正色道,“小的已經遵照世子爺吩咐,讓秋雁收拾好英姑娘的行李,一并帶去京郊了,也讓秋雁留在周嬷嬷身邊照顧着。姨娘看了世子爺的信,隻讓我帶個話給您,說是英姑娘托付給您照看,她在佛前日日為您祈福添壽。”
他頓了頓,表情就變得有些不自然,磕磕絆絆說,“隻是江家那位表小姐,前些日搬進府裡了,說是要替世子爺在夫人和太夫人跟前盡孝。”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隐隐透着不安。
若說誰能窺見一點言昱安的心思,那隻怕非他莫屬了。
世子爺顯然是對這位表小姐無甚好感,可如今卻直接搬進府裡,以未來兒媳的身份代為盡孝,簡直就有逼婚的意思了。倘若将來世子爺不娶她,怕是那場面有些難以收場了。
所以,他望着言昱安,等着他的示下。
言昱安嘴角一沉,淡聲道,“随她吧。”
陳英低垂的眼眸,暗了暗,心底竟是泛起了一陣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