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去。”言昱安蹙着眉,眸光沉沉地回望過去。
陳英愣住,眨了下眼才反應過來,急忙轉過身去,面頰快速飛起兩片紅霞。這是真拿她當小厮了,真要她伺候沐浴?一瞬間隻覺臉如火燒,下意識就腳底抹油要往外走。
“等等,現在不要出去。”
言昱安從木桶中取出個水瓢,舀水倒在銅盆裡,有條不紊地說,“外頭有很多男子正赤身在湖邊沐浴,你确定還要出去?”
陳英腳步一頓,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進還是退,言昱安輕歎一聲,溫柔地開口補了句,“我隻舀點水擦洗一下就好,待會兒你沐浴我去門外替你把風。”
懸起的心終于落地,她怎麼就想岔了。如他那般高貴儒雅,又怎會不顧及姑娘家的清譽。
不過,這一趟原就是自己苦苦哀求着要與他同行,即便是真的當小厮伺候他,也應屬她分内之事,這樣看來倒是自己矯情了。
“這水溫正好,待會兒放涼就可惜了。”
陳英轉回身,笑容坦然地朝他走近,目光不再躲閃,語氣也透着輕快,“你身子涼,正好泡一泡熱水,驅一驅寒氣。”
說完,她便徑直彎腰将銅盆裡的水,又倒進木桶裡。言昱安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一時情急竟又掩着嘴低低咳嗽起來。
營帳内,蒸騰的白氣正從木桶中升起,濕暖的熱氣熏蒸在臉上,不知不覺間,讓陳英緊繃的神經松弛了下來。
她取下屏風架上的巾帕,轉過身慢慢擡眸看向他。
這個時候的言昱安,和以往任何時候的都不同。此刻的他不再清冷高遠,不再飄然若仙。他褪去了錦衣華服,隻着一身雪緞裡衣,極輕極柔的質感,松松垮垮地勾勒出他颀長的身姿,墨發垂順地披散在肩膀上。此時此刻,在木桶冒出的白氣映襯下,他于孤高中,添了一份溫柔可親的煙火氣。
他就這樣站在浴桶邊,慵懶又從容,那樣的閑适氣度,那般的悠然風華,便足以傾倒這世間無數閨中少女。陳英恍惚地想,也難怪連嘉敏公主那樣的天之驕女,遇見這樣的言昱安,也難逃癡情二字。
言昱安垂眸朝她無奈一笑,輕聲說,“案幾上有本《雲州風物志》,你可以過去看看。”
說着,他就接過陳英手中的巾帕,轉到屏風後準備脫衣。感覺她仍舊未動,便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她正傻乎乎的盯着自己,面色瞬間就沉了下來,輕咳一聲,“非禮勿視。”
陳英後知後覺,這才撇開視線,有些狼狽地轉身,急急忙忙朝案幾走去,還不小心在桌角絆了一下,直愣愣跌坐到坐墊上,她紅着臉,一邊低頭翻找着桌案上那一摞書。
聽見外頭碰撞聲,腦中不由浮現出小姑娘驚慌失措的模樣,言昱安忍不住彎起唇角,輕笑出聲。
陳英反射性地回過頭,就望見屏風後那一道人影,正在寬衣解帶,不甚明亮的燭光将那人挺拔的身形映在屏風上。她瞪大雙眼,一時間呆愣住了,好半晌都忘記了呼吸。
這個時候的言昱安自然是不知的,依舊是從容悠然地踏進浴桶中,不一會兒,屏風後面就響起嘩嘩的水聲,時斷時續,時緩時急,每一聲都好似放大了一般,傳進她的耳中。
陳英深吸口氣,閉了閉眼,穩住心神。然後翻開那本《雲州風物志》,目光盯着那一頁密密麻麻的字,開始逐字逐句的閱覽。
潺潺的流水聲,在安靜的營帳内響起。
轉眼,已經是掌燈時分。
言昱安穿了一身竹青色長衫,披着半濕的墨發,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身上帶着淡淡甘松香,白皙的皮膚在燭光映照下,顯出一種如玉般的溫潤與清貴氣度。
他腳步輕緩,并未驚動看書入迷的陳英,他隻是靜靜的,嘴角噙着一抹淺笑,溫情脈脈地望着她。
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他才慢慢收回視線,悄無聲息地走出營帳。
不久後,營帳外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小的按照世子爺吩咐,過來送浴桶。”
聲音一落,陳英下意識朝屏風後頭望去,才發現那裡早已沒有人,原來他已經洗漱完出去了,竟是半點聲響也無,都怪她自己看書太入迷了。
她應了一聲,接着便看見兩個小厮擡着一個沉甸甸的木桶進來。
他們看到屏風後的木桶也是一愣,但很快便垂着眸,手腳麻利地将兩個木桶調換位置,又将那沐浴過的木桶擡了出去。
整個過程非常迅速,陳英也不敢随意開口,隻等人一走,便又朝那冒着熱氣的浴桶走去。挽起衣袖,忍不住掬起一捧水,冷熱适宜,正适合沐浴呢。
心裡正猶豫着,就聽到一陣壓抑的低咳聲。
言昱安走了進來,從箱籠裡取了件外氅披在身上,這才擡眸看了眼陳英,悠然說道,“我就在門外,你放心沐浴吧。”
聲音清潤又沉穩,足以令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