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昱安将紗罩燈點亮,轉身在床榻邊坐下,他低頭看向陳英的背影,垂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拳,緊了又緊,終是伸手輕輕掀開被衾一角。
低泣的女子瞬間蜷縮着身子避開,被衾下的鼻音有些重,“你不用管我,讓我哭會兒就好了。”
“是我的錯,不該讓你随行,更不該讓你一個人身陷險境。”這樣的隐忍隻會讓言昱安越發内疚,他的聲音裡,有着深深的自責。
陳英忽然轉過身,露出淚痕斑駁的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初秋的衣裳都是單薄的,陳英側躺着,可以清楚地看見她脖頸上殷紅的抓痕,一路延伸到衣襟内,觸目驚心。
他對上陳英關切的眼神,隻覺心更痛了,閉了閉眼,心中錯雜着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緒。
忽然睜眼俯身将她半抱起來,溫柔地置于懷中,言昱安的臉貼在她的額間,低低喚着,“阿英。”
陳英把臉埋在他胸膛,聽着他強健的心跳聲便覺得心安,她閉着眼,恍惚地應了一聲,“嗯?”
“身上可有哪裡受傷?”言昱安側頭在她耳邊溫柔地低語,聲音透着謹慎的小心翼翼,“我讓丫鬟進來給你塗上藥膏。”
“不要,我不要!”陳英突然緊緊揪住他的衣袖,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眼底很快又蓄滿淚水,濕亮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她拼命地搖頭,滾燙的淚水瞬間落了下來。被人壓在床上的畫面,不斷在她腦海中翻騰浮現,那一刻的絕望與恐懼,已經将她牢牢包裹住,始終無法掙脫,更不得解脫。
仿佛是陷入一個可怕的夢魇中,沉浸在驚懼中的陳英,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漸漸發白。
覺出懷中女子的異樣,言昱安握住她的手,輕輕喚她,“阿英,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這聲音一出,陳英愣愣地擡起頭,紅腫的淚眼正不解地看向他,眼神中盡是委屈,還帶着一份癡迷。
不知為什麼,明明已經脫離危險,她卻感覺到無盡的疲憊,整個人猶如大病一場,變得格外的敏感且脆弱,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她輕咬着唇瓣,那抹嫣紅越發鮮豔,雙手不自覺撫向言昱安光潔的下巴,輕輕地來回撫摸,似乎在一遍又一遍确認着,幸好,幸好他及時出現救了自己。
他眉眼清淡,始終是溫潤如玉的模樣。陳英有時想不明白,這世間男子多半髒如淤泥,有的貪财好色,有的利欲熏心,唯獨他卻是不同。
他就像一個摒除私心雜念的神仙,明明無情無欲,卻還是悲憫地俯瞰世人。
可越是看到這樣的他,陳英腦海中就會冒出個無比瘋狂的念頭,想要将他拉下神壇,想要與他在紅塵中共沉淪。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言昱安的呼吸有些亂了,他咬緊牙關,伸手将她不安分的小手緊緊扣在懷中。
被他這般困在懷抱裡,陳英很不舒服,她扭動身子,發現手不能動後便猛地擡頭,隻覺唇上一燙,竟是貼上了言昱安的唇角。
原本蒼白的小臉頓時染上紅潮,惶惶不安的眼神,呆滞了一瞬,忽然她呢喃般輕輕喚了聲,“昱安哥哥。”
一語吐出,言昱安閉上雙眼,喉結滾動了一下。
“阿英,将這一切都忘了吧。”
他話音一落,也不等人反應過來,低下頭吻住陳英嘴唇。
此刻陳英驟然瞪大雙眼,溫熱的鼻息彼此相聞,呆呆地任由他唇舌溫柔地癡纏着,激得她渾身一陣無法自抑的顫栗。
之前所有的驚惶與恐懼,通通消失不見。她突然覺得心中悄然綻開了一朵花,隻是這朵花開在了深夜無人之地。
幾乎是突然的,言昱安猛然抽離,将身子癱軟的陳英平放在床上,迅速蓋好被衾,便側過頭去。
他氣息微喘,緩了緩,留下一句,“好好睡一覺,醒來就都忘掉了。”便匆匆起身,快步離去。
直到門嘎吱一聲被合上,陳英這才眨了眨眼睛,眼神呆滞地望着帳頂出神,忽然伸手撫向自己濕潤的唇瓣,撫着撫着,她的臉漸漸發熱,越來越滾燙起來。
不知又過了多久,她臉上的熱氣消退,一滴眼淚悄然滑出了眼角。明明他都親吻了自己,可最後卻又叫她都忘掉。
想到這裡,陳英心中那好不容易生出的一點點甜,逐漸化成了酸澀的苦水,心口隐隐的疼。心底埋藏多年的那份癡情,終于在這個夜晚得償所願,隻不過瞬息即滅。
原來他也會有情和欲,隻是他一直在克制對她的感情,他不是無欲無求的神仙,他是在權衡利弊後,選擇了放棄這份微弱塵埃的感情而已。
就像她曾聽說過的一種花,花期極其短暫,世人稱作昙花一現。
猛然綻放,又迅速凋零。
許久,她低歎了一聲,暗啞的嗓音軟弱無力,“忘了,忘了。”她又擡手擦了擦自己的唇,“那就統統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