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在回憶起這件事情,别的什麼已經印象不深,她唯獨記住了那一吻,還有言昱安離去前那句話,叫她将這一切都忘掉。而她也真如他希望的那樣,試着去忘卻前塵過往,不再對言昱安抱着不切實際的癡念。
陳英臉上的傷養了幾日才好,等臉上紅腫印全部消退才肯走出屋子,在院中練起拳腳功夫。
誰知道趕巧,碰見平康領着孫承光進了院子。
平康這些天忙得幾乎沒合過眼,誰能想到這太守府竟是個龍潭虎穴,好在世子爺早有提防,暗中收集吳逢山勾結匪寇的罪證。昨日更是在酒樓設宴,将吳逢山及其黨羽統統一網打盡。一招釜底抽薪,雷厲風行,甚至都沒有驚擾到酒樓外過路的百姓。
這番兵不血刃,就将盤踞葉城十多年的貪官污吏統統繩之于法,也不枉費世子爺這些天夜以繼日的謀劃布局。隻是世子爺原就身子孱弱,如今把自己累病了都還不顧惜身子。
平康此刻拉住孫承光的胳膊,認真交代,“待會兒見了世子爺,還請孫副尉長話短說,切莫耽擱太久。世子爺這幾日費力勞神犯了寒症,今日已是強撐着起榻下地了。”
孫承光腦中立刻浮現出昨日在酒樓看見的場景,錦繡堆疊,燈火璀璨下,那人明明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清貴公子哥模樣,偏卻有種胸有丘壑的沉穩與自信,就連他這個上陣殺過敵的武将都不自覺矮了幾分氣勢。
即便是拖着那般病弱的身子,言昱安周身威嚴的沉穩氣度,堪堪讓他覺得像是陣前号令三軍的将帥。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竟然是個病秧子,實在是可惜。
他微一颔首,對着平康說,“可曾請大夫瞧過?”
“世子爺自小多病,早已久病成醫。早先離京時就已經備好藥帶上了,隻是這些天日夜勞心不得歇息,所以病情才越發見重。”平康立即解釋,又歎道,“世子爺就這麼硬撐着,一點也不顧惜自己身子……”
說着,他看見庭院中正在練拳的陳英時停下腳步,眼睛一亮,迅速提步朝她走去,又念及她此刻男扮女裝的身份,隻含糊着說,“你身子可大好了?這幾日世子爺忙着處理些事,雖抽不開身過來,但他每日都有問起你。”
陳英原就沒在意這些,現在經他這麼一說,反倒不自在起來,“我已經沒事了,他既然有事要忙,又何必記挂我。”
平康自然不知道那晚屋裡發生什麼,隻曉得世子爺出來後臉色就有些不好,他隻當是英姑娘受傷嚴重,世子爺是心疼她,哪曉得之後幾天,世子爺一次都沒去探望過陳英,隻吩咐他加強宅院四周守衛,又囑咐飲食上要合着英姑娘的口味。
明明對英姑娘關心卻又不肯去看望,實在叫人有些費解,“你如今身子也大好了,可要去看看世子爺?這幾日世子爺都沒好好吃過一頓飯,我是怎麼勸都沒用。”
說着他突然看向陳英,咧嘴一笑,“世子爺若是見到你,說不準病也能好得快些。”
陳英一愣,這些天她把自己關在屋裡,自然不曉得外面發生了什麼。乍然聽說他病倒了,纏繞心頭的那個噩夢,又不自覺浮現在腦海中。
但她又想到那晚言昱安對她說過的話,不由低頭沉默下來。
這樣的反應倒是叫平康像是敲了一面啞鼓,好半晌都摸不清狀況。
站在一旁的孫承光在二人說話的時候,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對面的陳英。
這一路他護送糧草,雖然知道言昱安的馬車上有個貼身小厮,一路上兩人同車同食,幾乎算得上形影不離,但到底是言大人的私事,跟他毫無幹系,也就沒有太放心上。
現在細瞧,隻覺得這小厮柳眉杏眼,下巴尖尖的,低頭時仿若四月的垂絲海棠,靜默垂首,美而不自知。
也難怪言昱安會不顧世俗綱常,為之斷袖。
想着那日言昱安抱着這小厮進府的神情,不是以往指揮若定的沉穩,而是險失至寶的心焦含怒。同樣身為男子,他自然能看出言昱安對這小厮怕是動了真心。一想到言昱安那般神仙人物,竟被這麼個任性妄為,以色惑主的小白臉玷污了名聲,莫名地心中煩躁起來。
思及此,手掌無聲收攏成拳,他走上前雙手抱胸,扯了下嘴角看向陳英,“方才瞧你在練拳,盡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是要為你主子助興時好舞上一曲?”
這話來得突然,任誰都能聽出挑釁的意思。平康趕忙笑着打圓場,“孫副尉真是會說笑,阿英的功夫可是我們世子爺手把手教出來的,哪裡是花拳繡腿。”
孫承光輕蔑地嗤笑一聲,就差把不信二字寫在臉上。陳英擡頭朝他狠狠瞪過去,“是不是花拳繡腿,咱們拳頭底下見真章。”
說完她徑直走到庭院中間,揚起尖尖的下巴,冷眼看向孫承光。
孫承光撫了撫下巴,瞧着這小子細胳膊細腿跟個螞蚱似的,怕是一隻手都能将他捏圓搓扁了。
望着陳英一臉倔強不屈服的樣子,他也動了教訓她的心思,他眯了眯眼,“你小子可别後悔。”
說完也大步走過去,兩人立刻便交上手。
過手幾招,很快孫承光就意識到,這個小白臉還是有幾分真功夫的。最後竟然逼得他不得不使出全力,卻仍是擒拿不住陳英,那毫無半點拖泥帶水的精妙招式,竟是萬分适合實戰時用,也根本不是什麼花拳繡腿。
原本隻想三兩招将人治得服服帖帖,結果竟是越過招,越激起勝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