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眼看着面前打鬥的二人也心焦不已,這孫副尉是個粗莽武将,萬一不小心傷着英姑娘可怎麼辦?平康心裡也着急,連聲喊着,“别打了,你們快别打了。”
可那兩人竟是一點也聽不進去,依舊打得難解難分。單論力量,陳英自知不及,隻能取一個巧字,招式靈活多變,脫身起來倒也不難。一次次破解對方的攻勢,讓她心裡越發覺出言昱安教她的這些拳法甚為精妙。
她頗有些得意,旋身避過一招。
她得意的笑容還挂在臉上,那麼明媚,那麼耀眼。
然後她不經意對上了屋檐下白衣勝雪,墨發輕揚,正靜靜望着她的男子。
陳英一時呆住,就在她失神的一刹,孫承光飛身直沖過來,眼見就要擒拿住陳英。
就在這時,言昱安開口,沉聲打斷他,“孫副尉,還有正事要做。”
孫承光神色一凜,立即停下手,略感歉意地朝言昱安抱拳,“是卑職失禮了。”
陳英待在原地,愕然地望着言昱安冷着臉轉身進了屋,孫承光也很快跟進去。
一時間手足無措,也不知剛才過招被他看了多久,可就是這樣呆呆站着,陳英心早已紛亂如麻。方才他甚至都不肯和她說一句話,就這麼無視她,當真是要斷了她不該有的念想吧。
或許他就從未對她動過心,那個吻究竟算是什麼?施舍還是憐憫?陳英皺起眉頭,悄悄咬着唇,直到口中嘗出一絲腥甜,才将心底泛起的苦澀強壓下去。
平康走過來,輕歎了口氣,“這幾日世子爺都忙着處理葉城的爛攤子,如今朝廷還沒派人接任,世子爺身上擔子實在太重,如今又病着,姑娘你可要多勸……”
“如何勸?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應該就是我了。”陳英心中郁結,脫口而出的話也酸溜溜的。
“旁人興許不知,小的自幼跟在世子爺身邊,他對你的情意非旁人可比,說句偏寵都不為過。”
平康壓低聲音,語氣卻是壓不住的急切,瞅了眼四下無人,又往陳英耳邊湊了湊,“世子爺是個冷性少言的,這回還得是姑娘主動追上來一路同甘共苦,将來回京少不得替姑娘争個名分。”
陳英心中一驚。
她是萬萬沒想到,當初自己義無反顧追上來,在旁人眼中,自己竟是為了掙個名分?任誰都知道那江錦舒才是言昱安門當戶對的良配,那她算是什麼,為掙個妾室名分,不顧女兒家清譽一路追随糾纏他麼?
言昱安是不是也這麼看她。那日在老太太的佛堂裡,她是親耳聽見言昱安說與她隻有兄妹之情,并無男女私情。
是了是了,這一切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罷了。那個人,或許都不曾對她動過心,如果真對她動過心,又怎麼會在親吻她之後又将她推開,讓她将這一切都忘掉後又落荒而逃呢?
陳英越想越清醒,心中漲滿酸楚的滋味。可她此刻也無力去辯駁什麼,隻是語氣淡淡說了句,“應該很快就能到雲州了吧。”
竟不料連下三日大雨,天氣也越發的冷,趕路自然也被耽擱下來。
一次閑坐窗下,偶然聽到外頭幾個丫鬟扯閑話,才曉得被攔在城外的流民已經進城。
不僅如此,言昱安還借兵剿滅了匪寇,收回被侵占的土地歸還百姓。他又下令廣開義倉赈濟流民,更讓人欣慰的是,有不少人感念朝廷恩德,紛紛主動參軍要報效朝廷。
這原是個令人高興的消息,可不知怎麼外頭忽然一靜,傳來幾聲清淺的歎息。
有個丫鬟搓着手哈氣,稍暖和了些,捂了捂凍得發僵的臉蛋,“你們有沒有覺得言大人這些天夜裡咳嗽得越發厲害了,雖說日日也吃着藥,可怎麼就一直不見好。”
“那位大人的屋子壓根都不許我們靠近,你怎麼曉得他夜裡咳沒咳嗽?”
“我……我怎麼就不能知道了,這幾天我夜夜都在膳房熬藥。”她後面的說話聲越來越小,最後竟幽幽歎息起來,“你們說,言大人病得這般重,會不會撐不過去啊。”
話音剛落,另幾個丫鬟七嘴八舌小聲議論起來。
陳英捧着熱茶的手卻是一松,滾燙的茶水盡數落在雙膝上,下意識掀開膝上的裙擺,看見一片淡淡的紅痕,不知為何,眼淚卻不由自主簌簌落下。
在晦暗的天光下,她捂住口鼻壓住粗重的呼吸聲,泛紅的眼眶下任由淚水斑駁。
那些話在心裡回蕩不止,她禁不住自己多想,又憶起那個預知未來的噩夢,瞬間将人心底最深的恐懼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