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放下,你出去守着吧。”
平康心頭一跳,世子爺這是要親自給姑娘上藥?心中冒出這個念頭,頓時臉上驚疑不定。
言昱安垂眸看着床榻上的陳英,用濕帕子一點點替她擦臉,似是察覺到平康的顧慮,他默了會兒,頭也不擡地解釋了句,“性命攸關,一時權宜。”
罷了罷了,眼下這個情形,自然是英姑娘的性命要緊,哪裡還顧得上男女大防。平康僵硬地應了聲是,便匆匆擱下東西退出去。
縱使是不得已,言昱安也明白,當她縱身擋在自己面前時,那樣以命相護的深深震撼,已經令他無法再眼睜睜看她另嫁他人了。
燭光下,陳英皺着眉雙目緊閉,唇色也有些發白,呼吸更是短促,大概是疼極了。
言昱安輕輕掀開錦被,動作緩慢地替她拉開後背衣襟,直到看清那瑩白如玉的肩胛上猙獰的傷口時,心髒猛地如錐刺般疼痛,手指微顫着,一點點替她抹藥。
感覺傷口處傳來冰涼的刺癢,陳英悶哼幾聲,擡手便要去抓撓傷處,不料手卻被人一把握住,“阿英,不要動。”
接着她沉重的眼皮掀開一條縫,隻覺眼前光影模糊什麼也看不清,隻有手掌心傳來溫熱觸感。像是柔軟的唇瓣在掌心流連,帶着溫熱氣息,像是一片輕盈的羽毛在掌心輕掃,激起的癢意順着手臂蜿蜒至心底。
這時候的陳英已經清醒,感覺後背有微風輕拂的涼意,空氣裡滿是血腥氣混着草藥味,她知道是言昱安在給她上藥。
可眼下這個情形着實尴尬,她不想面對言昱安,索性就閉眼裝作沒醒。
但是緊張的呼吸聲還是出賣了她,床榻邊,言昱安正在給她後背抹藥的手一停,起身去桌案前,将蠟燭吹滅,營帳裡瞬間就陷入黑暗中。
女子仍舊在裝睡,沒有半點聲息,他閉了會兒眼,等到完全适應黑暗後,他走到床邊卻沒有坐下,而是看着她後背傷口,踟蹰不前。
他知道她是醒着的,也知道她為什麼要裝睡。
默了會兒,他坐在床邊,拿起備好的紗布,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自言自語着,“好在傷口不深,修養半個月應該就能痊愈了。”
說着他的呼吸聲變得沉緩,似乎在極力隐忍着什麼,“方才已經上完藥,現在我要替你包紮傷口。”
這時的陳英已經裝不下去了,身子都是僵硬的,在黑暗中睜眼見他正拿起紗布條,忍不住開口說,“你能先扶我坐起來嗎?我現在實在使不上力氣。”
言昱安輕輕道了聲好,掌心隔着一層紗布将她扶坐起來。
陳英擡頭看了言昱安一眼,便低下看向自己胸前單薄的肚兜。小小的一塊布料,能遮住的地方自是有限。黑暗中,裸露的肌膚覺出空氣中涼意,身子微微顫栗着,這種時刻會将人的知覺無限放大,她似乎能覺出言昱安的手也同樣在顫抖,這時候的他心底也是緊張的吧?
她靜靜地坐在床榻上,盡量讓呼吸變得輕淺,像是一副任人揮墨的畫卷。帳外有微光透進來,床榻上勾勒出兩人交疊的身影,好像時而晃動糾纏,時而相依重合着。
不知過了多久,言昱安将傷口包紮好,又取了衣裳披在陳英身上。這才起身去桌案前将燈燭點亮,他卻仍是背對着陳英,好一會兒,才傳來他沙啞沉靜的聲音,“我曾跟你說過,遇到危險要先懂得自保,你可還記得?”
陳英皺着眉偏過頭,眼睛還沒适應亮光,也并未做聲。
“你為什麼要救我?”
問到這個問題,床榻上的女子明顯怔了怔,言昱安望着跳動的燭火心緒翻湧着,卻聽見女子蓦地開口,聲音輕柔得像是風兒吹過沙丘。
“自然是因為,世子爺的命更為貴重些。”
言昱安心中莫名騰起一股火,轉過身望着她沉聲說,“在那緊要關頭,你還有時間權衡你我性命孰輕孰重?陳英,你給我記好了,這世上誰的性命都不能勝過你自己,你明白嗎?”
他的語氣中有着沉怒,極其認真的沉怒。
在京城裡人人誇耀,敬重的狀元郎,舉止從容,溫文爾雅的世子爺,卻因為女子的一句話激怒,說出去怕是誰都不敢相信。
言昱安面沉如水,眸中盛滿怒意,陳英有些怵惕地看向他,咬着發白的唇點了點頭。
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言昱安有些後悔,今晚她受傷卻沒喊過一聲痛,他如何能忍心再斥責她。可他實在心有餘悸,想起方才抱她進營帳時那毫無聲息的樣子,就覺得脊梁骨陣陣發寒,渾身顫抖不止。
“今後我會加派護衛輪守,你不許再離開我的視線。”
言昱安緩步走到床榻邊,扶着她側身躺下,又不放心地說,“這次是你命大未傷及要害,若是再有下次,我甯可受傷的是我自己。”
陳英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虛弱地說,“我知道了。”
她知道他是不想讓她受傷,可是倘若真有下一次,她怕是依舊不會聽他的話,甯可受傷的人是自己也不願是他。
一陣靜默中,陳英很快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再次醒來,天光明亮。
帳外是一片嘈雜的聲響,隐隐有話語聲。陳英凝神細聽着,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是我的人,就不勞孫副尉挂心了。”
“可,可是她……”
“她不惜性命救我,你覺得言某與她是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