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鄭重,似乎是在做出某種承諾。
就在他眸光沉沉地看過來時,陳英隻覺得面前一幕好似鏡花水月,虛幻無實。方才他的手還輕撫在她的臉上,令她産生了一種荒唐而圓滿的錯覺。
可隻是一轉眼,陳英卻悚然驚覺,他依舊是遙遙天邊,可望不可得的明月,而她始終隻能臨水望月,求而不得。
飄搖的燭光将他的影子拉長,悠悠蕩蕩着,像是水面上浮動的月光,飄渺中帶着令人心醉神迷的蠱惑。
陳英的腿一軟,手卻是緊緊扣住掌心。
言昱安敏銳地覺察到她的變化,眼神瞬間便黯淡下來。他垂着眸,濃密的眼睫在那張俊美無匹的臉上落下淺淺的陰影。
默了會兒,他眼底眸光忽然閃動,望着地上兩人相隔的距離,聲音卻輕得像一片羽毛,“原來阿英并未傾心于我啊。”
陳英咬着唇,極力地忍住想要否認他的沖動。
言昱安擡起頭來,他靜靜地凝視着她的臉,隻等着她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陳英臉上綻出一個慘淡笑容,有些艱澀地說,“京城裡心悅狀元郎的女子何其多,等你平安回京後,夫人定會為你張羅一門好親事。”
她并未承認自己的心意,而是選擇提醒他,眼下兩人看似相隔幾步的距離,實則是雲泥之别。少女的春心不由自己,可她卻清楚的知道,這一程朝夕相伴,日漸情深,終究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癡夢罷了。
言昱安面色沉冷,仿佛覆上了一層冰霜,眉眼間俱是涼意。他伸在半空的手,緩緩垂落下來,“那日你說要買田置地留在雲州,可是真心話?”
“是。”
“當初得知我來雲州,你不顧一切追上來,隻為讓我帶你回雲州,是嗎?”
“是。”
“所以這一路對我曲意逢迎,也隻是為借我之力找尋親人?”
聽到她笃定的語氣,言昱安蒼白的臉上,因怒氣而泛起紅潮。他的手慢慢握成拳,青筋一點點凸起。
緩緩地,他背過身去,合上雙眼。幾息之後,他已将所有情緒收斂,聲音也恢複成以往的清朗與疏淡,“夜深了,阿英請回吧。”
陳英望着燭光下一襲白衣,清雅絕塵的身影,久久地挪不開眼。
明明那人就在眼前,明明隻要她坦白心意,他就一定會回過頭來。可陳英始終沒有勇氣,望着男子疏冷的背影,像一座孤寂又巍峨的雪山,卻隻能望而卻步。
不知過了多久,她已是滿臉淚水,唇角卻揚起一個笑容。那笑容極明媚而又極其憂傷。随即她朝着言昱安的背影,鄭重地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去。
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言昱安終于轉過頭來,望着小姑娘曾站過的地方,下颌緊繃,沉眉不語。
面對朝堂上的風谲雲詭,他都能從容應對,而今日小姑娘一口一個是,就足以令他幾欲動怒失态。胸腔裡傳來的鈍痛感,沿着血脈直直湧向肺腑,喉間泛起一股腥甜,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之後的幾日,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言昱安依舊早出晚歸忙于政務,隻是臉色越發的疏冷,平康默默看在眼裡,行事也越發謹慎。隻是平康在他面前提起陳英時,都被他一個冰冷的眼神止住了。
因為官府要收購米糧,在一片罵聲中,那些囤積居奇的富商們再一次哄擡糧價,最後米店糧鋪中售賣的糧食已是有價無市,普通老百姓根本買不起。
最後隻剩下富商之間互相交易,商賈之間消息傳得飛快,很快雲州之外的糧商們也都聞風而動,紛紛籌集米糧直奔雲州而來。一時間,城門口熱鬧非凡,全是四面八方而來,着急入城的運糧車隊。
城中百姓們巴巴望着,滿載米糧的車隊從眼前駛過。有的情不自禁地跟在車隊後,望着圓鼓鼓的麻袋一個接一個地扛進官府的糧倉裡,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直到空蕩蕩的馬車又從眼前駛過,他們又變得茫然不知所措。
好在城中設下衆多粥棚,雖說是粥,卻是水比米多,但也好過無糧可吃。全城的老弱災民全都指望着官府的施粥來續命,而那些年輕力壯的災民光靠施粥,自然是不夠吃的,他們積極踴躍應官府征招。
他們被分派去城外押送米糧進城,如此一來,領着官府的差事,那些外地糧商不敢怠慢,雖然不用發工錢,但三餐管飽自沒話說。
城中米糧越來越多,可價格一直居高不下,盡管如此,仍舊還有源源不斷的米糧從四面八方運來。就在全城糧商們翹首盼望中,官府再次張貼告示,宣告官府已經收購完米糧,現下城中糧倉充盈。
可就在糧商們還沒反應過來時,言昱安突然下令開倉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