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秀哪見過這陣仗,起初也不過是女郎間争辯幾句的小事,何至于發展成當衆捉人的地步。說起來,這些争端也皆由她引起,實在不該連累陳英。
顧不上多想,韓秀秀急忙趕上去,想要阻止那兩個婆子。
眼見幾人正在拉扯,趙雙甯嘴角翹得快壓不住,忍不住火上澆油說,“什麼保家衛國,開疆拓土的統統都應該是男子的事。正所謂男女有别,各司其職,我們女郎就應當謹遵《女誡》,柔順敬慎,方為女德。諸位,可莫要聽信什麼胡言亂語……”
她這話一出,身邊幾個女郎跟着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就在這時,“琤琤”一聲脆響,有什麼東西從陳英袖中甩出來,落在一個女郎腳邊。
見衆人紛紛朝她腳下望來,王令儀下意識也低頭看去,又半是猶豫半是好奇地将東西撿起來。
攤開掌心一看,竟是一塊觸手生溫的魚形玉佩,這玉質細膩,光澤柔潤,一看便知是最上乘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她不由微詫,這等極品美玉,即便是她這樣的世家貴女,這樣珍稀的美玉尋常怕也不多見。
她忍不住瞥了眼陳英,見她一身半舊粗布衣裳,正被婆子拉扯得狼狽不堪,心中疑惑更重,區區一個丫鬟身上怎會有如此貴重之物?
指尖傳來細膩觸感,王令儀又仔細辨認,發現玉佩上陰刻一行小字,不由念出聲,“壬辰年 、 甲辰月 、 丙午日 、 庚子時……”
聞言,秦氏愕然望向那枚玉佩,險些站不穩。
言昱安幼年命弱多病,當年是她進宮向太後求賜祥瑞靈玉,琢為玉佩并刻上言昱安的生辰八字。不僅如此,她還去護國寺求得道高僧為玉佩加持,以求護佑。
這二十多年來,這枚玉佩戴在言昱安身上從未離過身,如今衆目睽睽之下,竟是從陳英身上掉出來,簡直是荒唐!
秦氏冷冷轉眸,盯向正忤逆反抗的陳英,眼神漸漸變得狠厲起來。
偏還有眼尖的瞧出端倪,大聲嚷道,“這玉佩上,像是刻着誰的生辰八字……”
“讓我瞧瞧。”江錦舒反應極快,伸手奪走王令儀手中玉佩。
王令儀剛要張嘴,就對上了江錦舒盛氣淩人的目光,皺了皺眉便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方才一聽到生辰八字,江錦舒瞬間就明白這玉佩來曆,看來趙雙甯跟她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了。不過是個身份卑賤的孤女,竟敢攀附上侯府世子,還真是恬不知恥!
趁着所有人還一頭霧水,江錦舒搶先将污水潑到陳英頭上,她語氣笃定道,“這玉佩,不知阿英是在哪裡撿到的?”
“這玉佩的主人我是認識的,這麼貴重的東西弄丢了,主人也甚是着急呢,不如就由我替你物歸原主吧。”
三言兩語就咬定這玉佩是陳英撿來的,而她恰巧認識這玉佩主人。若陳英肯乖乖把玉佩交給她還好,如若不然後面不管陳英再說什麼,都是為私吞玉佩做狡辯了。
陳英好不容易将兩個婆子推開,當即也顧不得什麼,沖上去對江錦舒道,“這玉佩我自己會還回去,就不勞江姑娘費心了。”
她伸手想要拿回玉佩,誰知竟撲了個空。
似是預料到陳英會來拿,江錦舒迅速将玉佩藏到身後,然後往一旁閃躲避開了。
趙雙甯看熱鬧不嫌事大,聽了半晌心中也猜到七八分,于是挺身擋在江錦舒面前,“英姑娘這是做什麼?一上來就是搶,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玉佩是你偷來的呢?”
一個“偷”字,像是熱油炸了鍋。一時間衆人開始議論紛紛,打量陳英的眼神也都變了意味。
韓秀秀見狀,氣憤得瞪圓了眼睛,大聲叫嚷道,“你們根本不懷好意,憑什麼誣賴阿英!”
罵到這裡,她滿臉擔憂地望向陳英。可是月光下那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始終面色平靜地接受來自四周的惡意揣度。就像疾風驟雨中堅韌不屈的小草,始終挺直脊梁,無所畏懼。這般堅韌的心志,是她從未在其他女郎身上看到。
周圍的一切陳英恍若未聞,她就這麼盯着江錦舒也不說話。
反倒是江錦舒躲在趙雙甯身後,心中早已慌亂,生怕陳英再動手硬搶,可眼下她已騎虎難下,這玉佩今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還給陳英。
見差不多了,秦氏沉着嘴角掃視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陳英身上,冷眸凝視了一會兒,意有所指道,“這玉佩不管是撿來的也好,偷來的也罷,最後能物歸原主便不必追究了。”
韓秀秀一聽這話便皺起眉,又連忙看向陳英。
隻見那個原本理直氣壯的身影,像是被疾風驟雨狠狠拍打過一樣。陳英蒼白着臉,神情木然地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韓秀秀見她孤立無援,一種打抱不平的憤怒襲上心頭,“有誰看見是撿來,還是偷來的?就不能是别人送給她的嗎?一塊破石頭而已,誰還沒幾塊……随手送人有什麼好稀奇的。”
這下連竊竊私議的聲音都沒了。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副遮遮掩掩,難以啟齒的表情。什麼人會将刻了自己生辰八字的玉佩,随便送給一個丫鬟?甚至都不敢往深處想了。
若隻是撿來還好,萬一真是人送的這事就嚴重了,說不好還會捅破一樁腌臜醜事。
偏還韓秀秀傻乎乎的看不分明,王令儀素來與她交好,便好心提點她說,“方才我仔細瞧過,那玉佩怕不是尋常之物,不僅刻上生辰八字,還價值千金,應該不是能輕易打賞給下人的。”
“那又如何?除非玉佩主人親自過來讨要,不然這撿來的無主之物,本就該歸阿英所有。”韓秀秀腦子轉的靈,話也說得條理分明。
在場人群中也有人認同此理,出聲建議道,“方才江姑娘不是說認得這玉佩的主人嗎?何不派人去告知一聲?也省了轉交的麻煩。”
“是啊,既是有主之物,那便請失主過來認領便是。”
“若是失主都不讨要了,那就合該誰撿到了就是誰的了。”
見衆人轉了風向,江錦舒握住玉佩的手忍不住緊縮,卻絲毫沒有下一步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