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秦氏沉下嘴角,盯向陳英的眼神變得越發淩厲,“阿英,這玉佩就讓錦舒替你物歸原主了。”
見陳英不為所動,她視線一移,似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瞧今日這烏梅汁甚是不錯,劉嬷嬷你替我送一碗去西院。”
“是,夫人。”
劉嬷嬷走上前,陰沉的臉上不見一絲表情,隻是轉身時瞥向陳英的眼神銳利如刀。
隻一瞬間,陳英便覺出其中威脅之意。
陳姨娘此刻人就在西院。
過去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陳姨娘從前沒少領教過劉嬷嬷磋磨人的手段。即便她在秦氏面前謹小慎微,卑躬屈膝,照樣也如眼中釘肉中刺,三五不時的受人磋磨,冬日裡生不出火的濕炭,夏日裡發馊的飲子……
陳英心中一緊,這種把戲在她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見識過了,如今竟還拿這個來威脅她。
幸而蒼天垂憐,姑姑已經從這個困住她半生的侯府脫身了。
她不由兀自冷笑,今晚她一定要帶姑姑離開這裡,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這玉佩的确不屬于我,誰愛要,誰拿去便是。”
陳英嘴角一勾,笑聲不大卻格外肆意張揚。笑聲過後,原本清豔的臉龐染上幾許蒼涼,如同即将羽化登仙的道人,仿佛要将這紅塵俗世徹底抛卻。
“任他價值千金又如何,非我所喜,與敝履何異?”
蓦地陳英就想到那個人,眼角隐隐有些濕意。想起在雲州時他的柔情愛意,想起回京那日,他将她丢棄在郊外田莊……
她真的很想當面質問言昱安,究竟拿她當什麼?是不是他以為她會和姑姑一樣,會被偶爾施舍的一點真心打動,亦或是被侯府的權勢富貴所脅迫,心甘情願做他的籠中雀?
靠着他幾分垂憐,永遠卑微、毫無尊嚴的活着。
一種忽如其來的悲傷将她擊垮,她身形有些搖晃,滿腹酸澀苦楚郁積于心,仿佛隻要輕輕一碰,整個人就要裂成碎片,傷得血肉模糊。
衆人見她這般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麼,權當看了一出熱鬧,正三三兩兩散去。
這時,江錦舒走到秦氏面前将玉佩遞上,陳英擡眸望去時,正好撞見一雙清冷無波的眼睛。
竟是言昱安!
驟然間,火光像是更亮了。
燈火璀璨處,是一個白衣勝雪,緩步而至的身影。
饒是隔着一段棧道距離,随着那個身影的出現,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恰此時夜風拂過,湖面上花燈猶如夜幕抖落下的粒粒星辰,一時間奇光異彩,如夢似幻。而那個男人恰好站在滿天星光裡,白衣鍍金,這一刻滿天清輝好似也随他而來,映入衆人眼底。
即使是身着樸素無華的白衣,那個身影也帶着一種令所有人,都心生愛慕的儒雅從容和清正風骨。
秦氏捏着玉佩的手一緊,似是難以置信地怔了怔道,“真是昱安來了?”
說到這裡,她話音一頓,望着那登上石舫的白色身影,忽然轉身朝江錦舒招手,“這會兒暑氣未消,錦舒啊,快去取盞冰鎮烏梅汁給你表兄送去。”
急切的語氣中帶着隐隐期許,江錦舒自然是聽懂了。
她含羞應了聲是,接過丫鬟奉上的烏梅汁,朝言昱安迎上去溫柔地喚了聲,“表兄……”
誰知,言昱安像是根本沒有看到她一樣,徑直越過她走到秦氏面前行禮道,“母親手中的玉佩,還請物歸原主。”
他這時已經伸出了手,立即便有無數道目光望來。
秦氏茫然地望着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皺眉沉默了會兒,她才遞上玉佩,語氣有些不自然地道,“你也是太不小心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說弄丢就弄丢了,幸好是被府裡人撿到……”
“母親怕是誤會了,這玉佩兒子從未弄丢過。”言昱安接過玉佩,雙眸一轉,瞟向倘廳中衆位女郎。
感受到他的目光,衆女郎們呼吸一窒,紛紛眉眼含情地回視着他。
言昱安逡巡的目光卻是一停,幽沉的眼眸似是驟然被點亮。
陳英低着頭悄悄往後退,想要避開那道灼熱的視線。像是看穿她的小心思,言昱安深深地凝了她一會兒,然後轉頭對秦氏道,“這玉佩是我親手送給了心許之人。”
随着他話音落下,陳英腳步一滞。
在場衆人嘩然變色,女郎們驚訝得相互對視,露出吃驚又好奇的表情。唯獨江錦舒與趙雙甯冷冷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眼底都是不甘和挫敗。
就在衆人猜測誰是那個心許之人時,白衣翩翩的言昱安已走到了倘廳中間。
他拿着玉佩,徑直走向了陳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