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因一邊用力咬着季時岸的左肩,一邊用委屈的淚眼觀察他的反應,發現他始終面無表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既不像以往無奈又寵溺地擁抱他、親吻他,又連一絲不悅之類的負面情緒都不肯流露。俨然如一尊俊美冷厲的雕塑,不再因如今的他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好像當真不愛他、不在意他了。
焦慮恐懼痛苦等情緒像千斤石壓在他心頭,壓得他喘不過氣,又自救不了。
季時岸原本可以幫他緩解,現在卻隻會讓他痛上加痛。
曲明因哭得更兇,咬得更兇,嘴邊偶爾洩露幾聲沉痛絕望的“嗚嗚”。溫熱的眼淚掉落在他肩上,順着滑下去打濕一片T恤領口。他的雙手環着他的腰,手指揪緊T恤,指尖掐着腰肉。
他在想方設法地傷害季時岸,想讓他在意他,想讓他因他而痛,想讓他給他想要的回應……越是如此,越是沒用。
他不夠毒不夠瘋,下不了狠手,很難讓他失去理智、真正受傷。
但他偏偏夠蠢,配合微毒和略瘋屬性,做起蠢事來真能讓他有苦難言。
季時岸一時間還真沒想好該怎麼對待這樣的漂亮蠢貨。
但凡他再毒再瘋一點,他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但凡他聽點人話,别再犯蠢,他也不會為難他了。
可曲明因就卡在刁鑽的位置,不上不下。一邊盡做蠢事,一邊反思自責,花式傷人傷己,誰都讨不了好。
他感到委屈痛苦,他也郁悶不已。
左肩上已經被咬出不淺的牙印,些許血絲冒了出來,痛意逐漸擴散開來,季時岸依舊不以為意。
自8歲以來,他受過的重傷太多了,多到後來他反殺别人時,總是很疑惑“我還沒怎麼用力呢,你怎麼就痛成這樣啊”。
何況曲明因這樣對他,跟以前在一起時玩情趣有什麼區别嗎?非要說點區别也不過是,以前他會慣着他、寵着他,現在半點兒情緒價值都不能給他。
估摸着他發洩夠了,季時岸淡然開口:“我餓了。”
曲明因已經冷靜下來了,松開他的肩頭,吸了吸鼻子,擦着眼睛後退一步。再看一眼他肩上的傷口,換他被這樣咬早就鬼哭狼嚎了,季時岸始終面不改色,相當能忍、能裝。
“今晚不給你飯吃……”
他用殘留哭腔的嗓音說這話毫無氣勢,一副憤怒又委屈的作精嬌妻語氣。
季時岸輕飄飄地瞥他一眼,懶得搭理他,轉身就往卧室走去,一副渣蘇老公穩穩拿捏嬌妻的姿态。
曲明因又急又氣,追在他背後大聲說着:“你去哪兒?前面有桌子,别撞着了!”
眼看着雙眼失明當真絲毫不影響他走路似的,大步走得沉穩有力,毫不猶豫,輕松繞過各種障礙物,襯得後面生怕他撞傷的他莫名慌張得像個蠢萌呆貨。
曲明因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又擔心被他用力甩開,惹他厭惡,隻能一路生着悶氣跟着他回到卧室裡。
季時岸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脫下拖鞋,往床上一躺,蓋好被子。
曲明因眼看着這一串行雲流水的操作,笑出了聲。
到底誰是冷漠兇狠的綁匪?誰是無辜脆弱的受害者?實在讓人傻傻分不清楚。
“出去。”
“我不!我是綁匪!”
你是自作自受的蠢貨,恃寵而驕的作精。季時岸在心裡無奈又煩躁地糾正他。
曲明因伸手按亮床邊的台燈,去一旁把醫藥箱提過來。
季時岸直接側卧着,閉上眼睛不看他。
他不敢作怪惹他不快了,沉默地拿着酒精和棉簽給他擦拭左肩上的傷口。牙印已經變淺了,不再發紅、滲血,變成一片青色。
他忍不住心想,要是能把它做成永久印記就好了,這樣就能讓所有人知道,“季時岸曾經是曲明因的”。
以前的曲明因總想着要把感情長久地維系下去,可他不擅長愛與被愛,總是胡思亂想、患得患失,最終得不來一個好結局。
就拿交朋友這事兒來說,友情是殺傷力相對不強的一種感情,再怎麼古怪愚蠢的人也能交上一兩個朋友吧?可他在遇見季時岸之前,還真就沒有朋友。
一是因為他努力交過朋友,但個個受不了他的古怪病态。二是因為他實在對人沒有信任感和安全感,逼着自己融入人群太過痛苦。像極了一條小毒蛇被迫僞裝成正常人交朋友,何必呢?他索性不要朋友了。
何況很多時候,與人接觸還不如因金錢而有的快樂多呢。金錢給他提供太多正面情緒價值,金錢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有人生,沒人愛,不懂幸福美好的家與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什麼感覺。
遇見季時岸之後就不一樣了。這時的他已經明白,沒法兒考慮未來,活好當下每一天。尤其是因疫情,他隻能快樂地把每一天活成生命的最後一天。
如果不撞上疫情,按正常戀愛流程來走,他不覺得自己能和他談得有多順利愉快。
時間一長,可能是季時岸受不了他的古怪病态,可能是他受不了他的冷情殘忍,可能是别的什麼糟心原因……總之,最終結局都不一定是好聚好散,而是一拍兩散,再也不見。
他們似乎隻能一起共享熱戀的狂歡,不能長久地一起渡過日常的難關。
如今的曲明因做出綁架季時岸的行為,代表他放棄考慮他們的未來,隻能抓住曾經和現在。
他不指望他像以前一樣喜歡他,隻是不允許他把他們的曾經忘得一幹二淨,不允許他把“曲明因”這個人完全從他生命裡去掉。
他要不擇手段地讓他因他而痛,讓他因為痛苦忘不掉他,而不是因為所謂的愛。
曲明因故意用棉簽用力按了一下傷口,再看季時岸,當真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懷疑他的痛感真的異于常人,不是生來如此,而是被迫鍛煉出來,就像眼睛失明也能在黑暗裡冷靜前行一樣。
他想起看過的資料裡,有一張合照是8歲的季時岸和28歲的季語慎。兩人相認不久,既不熟悉,又有怨氣。
男孩穿着黑T恤白短褲,頂着一頭小碎發,繃着小臉笑不出來。五官與輪廓的線條感初顯出來,不是軟萌臉,像生氣的小王子,兇萌帥氣,有反差感。
曲明因好想穿回過去擁抱和保護這時的他。
男人則是一身黑白格紋西服,雙手揣兜,嘴邊帶笑,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但他的眼睛直視鏡頭,藏不住的淩厲感隔着照片也能傳來。讓人感覺不舒服,很有危機感。
這讓曲明因聯想初見19歲的季時岸。他也是雙手揣兜,唇邊帶笑,漫不經心地倚靠門框的姿态,給他的感覺卻是冷靜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