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點,一艘純白輪船鳴着汽笛聲悠然抵達孤島的岸邊,船上的工作人員陸續走出來做着份内工作,時刻等着迎接老闆上船。
島上的藍白色别墅裡,曲明因正在給季時岸梳着一頭亮粉發。溫熱的手指在發間掃來掃去,力度輕柔适中,像在給他做頭皮按摩。
他給他綁了一個低馬尾,漂亮柔順,愛不釋手地摸來摸去。
“像一條漂亮粉色貓尾巴。”他由衷地贊歎,“我以前養立夏的時候最喜歡摸它尾巴了,它還會用尾巴逗我玩,很好笑。”
并不好笑,季時岸隻聽出努力隐藏起來的遺憾與痛苦。
一隻貓就讓他如此放不下,說明他注定要吃盡感情的苦頭。
他顯然明白這一點,很少主動提起那些放不下的人事物。
久而久之,曲明因自以為可以做一個冷情殘忍的人,連最愛的人都能狠心傷害,綁架他囚禁他,用藥讓他失明,試圖放肆地玩他3個月……結果強撐了3天,每分每秒都因内心焦慮恐懼覺得度秒如年,體會不到想要重溫的快樂。
他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不想當好人,又當不好壞人,隻會傷人傷己。
季時岸看得分明,卻拿他沒辦法。
至少現在拿他沒辦法。
曲明因拿起一頂白色棒球帽戴在他頭上,又給他穿上一件軍綠風衣,細心地給他整理衣領。
季時岸看不見他給自己穿的什麼東西,但能猜出來。他暫時妥協成為一個木偶演員,心不太甘,情不太願,依舊配合着去圓他的舊夢。
他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曾經對誰有過驚鴻一眼的心動。當時沒能抓住那人,隻能抓住那一瞬間的微妙情緒,反複惦記于心。
後來因為他的那張照片重溫這種感覺,知道這次一定要死死抓住,絕對不能錯過他?
這讓季時岸有種輕微的厭煩和不适感。
曲明因拿出他的手機,用他的拇指解鎖,與他拍了一張合照。
畫面裡的他親昵地摟着他的脖子,貼着他的臉頰,笑得眉眼彎彎,溫柔甜蜜,隻是眉眼間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雲。
季時岸俊美得和18歲的自己沒什麼兩樣,隻是眼神更加深邃複雜,複刻不了那張照片裡的随意不羁,是兩種不同迷人意味。
事實證明,刻意勉強和有心圓夢很沒意思。他錯過了當年的他,抓不住現在的他,就是強求不來,就是有緣無分。
曲明因在心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把手機塞回季時岸兜裡,拿起手铐将彼此的左手拷在一起。
“走吧大少爺,我們去兜風。”
确定不是帶我去殉情?季時岸在心裡反問一句,沒有直說出來,安靜地任他扶着胳膊往外走。
走到客廳裡,曲明因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那幅畫,眼神和内心都很平靜。
他不喜歡做夢,無論是好夢還是壞夢。
他知道夢是那些遺憾和求不得制造出來折磨他的痛苦存在。
每次醒來他都會茫然地盯着天花闆,倔強地想着,有本事就把我弄死在夢裡,否則就别想害死我。
畫完那幅畫後,曲明因翻看季時岸的最近動态,發現他又回墨黎鎮和涼姨踏上一場有趣的采香之旅。
看吧,季時岸不缺人愛。
他确實被親媽和涼姨這類人用心保護着、深愛着。隻是因為它們而有的痛苦讓他厭煩,讓他無法真正擺脫感情控制,讓他甯願主動放棄,也不想被迫接受它們。
他才算是真正的恃寵而驕,才有底氣視真愛可有可無。
曲明因做不到。
他所受的一切傷害都是源于不被愛,或者說是不夠愛。
他極力尋找他想要的愛,如此才能讓他覺得活着有所期待,不會溺死在滿心遺憾、不甘與痛苦裡。
18歲之前的他沒有找到,不是别人嫌他古怪病态,就是他嫌别人不滿足他的要求。
和季時岸在一起時他才真正想明白,就是要這樣一份溫柔又冷情的偏愛。
真正被愛也不意味着不受傷害。
感情就是一把殺人于無形的刀,有人利用它傷害他,有人面對它保護不好他。
曲明因不想死于感情的謀殺,也想擺脫感情的控制。想來想去,那就用季時岸來測試一下吧。
他那麼冷靜強大,他很難傷害他,更别說謀殺他了。
如今也算是勉強成功吧。
曲明因挽着季時岸一步踏出别墅大門,迎面而來的陽光和海風讓他心曠神怡。
“天氣很好啊。”
“……”
季時岸隻能感覺到白茫茫一片。
他沒有蠢到繼續刺激眼盲的他,挽着他往輪船走去。
迎接他們的工作人員訓練有素,穿着得體,面帶微笑,目不斜視。好像無論老闆做出什麼奇葩事情,都能面不改色地應對。
他挺佩服他們的,也知道他們私下裡肯定會和身邊人吐槽,他是多麼一個古怪病态,但給錢大方的老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比他更适應活着,他隻是比他們幸運地擁有花不完的錢。
曲明因打心眼裡認為金錢就是他最好的朋友,拯救了他的生命和感情。否則他所受的一切傷害就是純屬倒黴,整日忙着掙紮求生,連喊痛喊缺愛的力氣都沒有,更别說談情說愛了。
他所追求的、高質量的愛與被愛是需要物質基礎和一定資質的,與其勉強和将就,他甯願主動放棄,無愛一身輕。
他又想到了楚雲淮,一頭典型的、帥氣略憨的公雪豹。一直在努力理解和尋找真愛,又不肯輕易去吃愛情的苦,活得有點郁悶,卻潇灑自得。
他很羨慕他可以這樣活着。
唉,他真想看他吃苦的樣子,如果有機會的話,還要火上澆油一下報私仇。
季時岸不知道曲明因在想什麼,隻知道他人在身邊,心已經飄遠了。
這不是因為他不愛他,而是他醒悟或者後悔了,發現因他而有的痛苦大過快樂,決定放過他。
他不想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隻知道結果是這樣。
“相愛”和“在一起”是要分開來冷靜考慮的兩件事。既要相愛,又要适合在一起,才能讓彼此都會滿意,否則就要考慮及時止損、果斷放棄。
曲明因不是戀愛腦,季時岸更不是。
各有心思的兩人因為一隻手铐鎖死在一起。曲明因親昵平靜地挽着季時岸的手臂,在衆人的目送中踏上輪船。
他心想,他們私下裡肯定又會吐槽他玩了一場為期3天、極其失敗的強.制.愛,就像他吐槽影片裡的導演對待楚門那樣。
當然,他知道導演對待楚門,與他對待季時岸不是同樣的感情,隻是結果類似。
也許放手時那一瞬間的心情也是類似——他太美好強大,我太愚蠢無能,我困不住他,隻能放過他。
兩人進入一間卧室裡,家具舒适,陳設精美,藍白主色調清新美好。
“大約要40分鐘才能靠岸,你要睡一會兒嗎?”
“曬太陽。”
“我也要曬!”
“算了,睡覺。”
“我也要睡!”
“上廁所……”
“我也要!”
季時岸無奈地笑笑,擡手捏捏他的臉,直接問他:“你還要什麼?”
曲明因抱着他的腰,心有答案卻不能直言,隻能賴皮地說:“我不管,你現在做什麼我都要陪着你!”
他們最終去了一扇窗戶旁的沙發躺着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