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妤涼也明白他之所以介意這一點，就是因為被媽媽以這樣的方式傷害過。

“初見小曲時，我就看出來他很愛你，很适合你，也看出來他有點古怪病态。

他和你媽一樣，一雙漂亮眼眸暴露長情脆弱的本性。他好像滿心滿眼隻裝得下你，很依賴你，很會對你撒嬌，很容易被你逗哭……這是不對的。”

林妤涼作為冷靜溫柔的旁觀者分析着。

“當時的你比不上他愛你，你比他被動，比他心思重、經曆慘，比他更加随意對待感情。他可能是認定了你一輩子，你卻想着認真和他玩玩，玩不下去了就好聚好散。”

“是這樣的。”季時岸坦然承認，“我也不擅長愛與被愛這種事，不知道怎麼維系這段戀情……我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傷害他，希望他不要那麼喜歡我，然後在某一天主動離開我。”

這樣的他對人缺乏信任感和安全感，在任何感情裡都要掌握主動權。他便一直有意無意地測試曲明因對他的愛，太愛他不行，不夠愛也不行。

“也許這就是他很喜歡你的原因吧，冷情的表象下是溫柔的底色，字字不提愛，句句都是愛。”林妤涼一針見血地指出來。

“……”季時岸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隻好說，“因為他太蠢了，有更好的人不去喜歡……”

林妤涼反問他：“是有更好的人，但他不想選，不可以嗎？”

季時岸再一次無言以對。

“你不想選擇小曲了嗎？”

“不是。”他毫不猶豫地反駁，“我隻是很在意……他深愛着我，又放棄我、傷害我，我知道他是因為生病，是因為我幫不了他，是因為在保護我……但是，我很痛，真的很痛。”

他總是把心思與情緒深藏心底，擺出漫不經心的模樣。鮮少如此刻一般說得真誠冷靜，又凸現脆弱，加上眼裡受傷意味濃郁，反差感強烈，格外惹人憐惜。

林妤涼知道，這是22歲的季時岸想對曲明因說的話，也是8歲的季時岸想對蘇清然說的話。

“你希望他有事和你商量，找你幫助，與你共同面對，你不怕因此受傷。但他因為自身恐懼，不相信你以及保護你之類，剝奪你做選擇的權利，明明傷你更深，你卻有苦難言，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

“對。”季時岸喝了一口湯，抿了抿嘴，“他讓我幫他踩一腳油門去吓他母親時，我很高興。這樣的我們才叫伴侶，才能愉快地共度餘生。”

“那你願意給他一次機會嗎？”

“……”季時岸沉默一會兒，“99%的想與1%的不想。”

林妤涼了解他的個性，哪怕是1%的“不想”也會讓他糾結許久。他被感情傷得太深，不想受感情控制，不想輕易妥協和認栽。

但99%的“想”說明他很喜歡曲明因，不願放棄他。

她想了想，給他提出建議：“也許你可以不必這麼着急做最終決定，先這麼跟他說吧，你傷害到我了，我們暫時分開冷靜一下？”

然而季時岸卻笑眯眯地回答：“可我想讓他為他做的蠢事自食苦果。”

“啧，果然腹黑記仇啊。”林妤涼忍俊不禁，“你把他做的傷人事定義為‘蠢事’，要用一些傷害他的言行讓他記住教訓，讓他學會怎麼和你相處相愛……這樣就不是誰單方面傷害誰，彼此都有理虧，誰也别翻舊賬，你們才能重新開始，對嗎？”

“也許吧。”

下午3點，兩人照例去了一趟醫院看病人。

潔白清靜的高級病房裡，一男一女并排着躺在各自的病床上，仿佛深陷一場醒不過來的夢裡。

男人俊秀，女人清麗，臉上沾了歲月的痕迹，但不多。

林妤涼感慨：“他們要是好好活着，不做那些傷人事兒，你們會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

她的假設太美好，語氣太惋惜，勾得季時岸感到一絲遺憾。

“哎，你媽好像很認可我的話，眼球在眼皮底下動了一下耶……”

林妤涼驚喜地說着，拉來椅子在蘇清然床邊坐下，輕輕握着她的手。

“那他就是不認可了，面無表情。”

季時岸好笑地回複她，走到靠窗的沙發裡坐下，靠上溫熱的沙發背，默然緩解因醫院氣息而有的不适感。

事實上，病床上的男女都是植物人狀态，意識喪失，不能言語，對自身與外界沒有認知能力。

他們隻是看着像正常人睡着一般，偶爾會有轉動眼球甚至睜眼的情況，瞳孔會反射光線等，連體溫、呼吸、心跳和血壓等都是保持正常。

有時冷不丁地發現他們睜眼，冷靜如季時岸都會心顫一下。

“他們是真愛，但不适合在一起。”林妤涼惋惜地感慨，“一個太神經病，一個太脆弱，即使不想互相傷害，也一直在傷害彼此……”

季時岸回複一句：“多情自古空餘恨。”

“也未必，看人。”林妤涼反駁，并說，“我就很看好你和小曲哦。你很冷靜溫柔，不肯輕易傷人，不允許自己發瘋犯病。小曲也很聰明主動，能夠與你對抗，可以自洽自救。”

季時岸但笑不語。

他的手機适時跳出消息通知。

【曲明因】：你那邊天氣好嗎？在睡覺還是幹嘛？

季時岸把手機伸到窗戶外，拍了一張藍天白雲發給他。

【季時岸】：天氣如圖，我在想你。

曲明因立刻給他發來一張害羞的貓貓頭，傲嬌地表示我不信，申請視頻通話。

【季時岸】：在病房看父母，不方便。

【曲明因】：那你自拍給我看嘛，我好想你。

【季時岸】：很酷，不自拍。

【曲明因】：季時岸！你就會欺負我！

【季時岸】：是你自己非要送上門來給我欺負。

林妤涼回頭，看他頂着一頭不羁的亮粉發，身上披着暖光，坐姿随意，對着手機笑得溫柔甜蜜，手指還在飛快打字，渾身散發陷入熱戀的酸臭味兒。

這就是季時岸本該有的樣子。

他一向把這一面深藏起來，隻露給真心愛他的人看，這樣就不會被辜負、被傷害。

“小曲要是沒事，你喊他過來玩呗？我正好組織一趟采香之旅……”

“唔……下次吧，我有别的安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