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代表他不會痛，所以他要讓他痛上加痛，讓他自食苦果。

但這沒有讓他有多快樂，反而格外厭煩。

他不是厭煩曲明因，而是厭煩不可控的人心和感情。它們讓他難以保持冷靜聰明，讓他沒有安全感，放大他的愚蠢無能，讓他做着傷人傷己的蠢事。

他不想這樣，他想及時止損。

“可你隻會嘴上說這些冷情殘忍的話，實際并沒做什麼有多傷害我的事情。”曲明因擡起頭來，眼圈微紅，十分确定地說着，“你愛我，很愛我……”

“是嗎？”

“我不怕被你傷害。”曲明因倔強地說着，“我不是蠢貨，我會反抗你，也會傷害你。我們會鬥得有來有回，誰也不占理，誰也不欠誰，所以我們就是絕配！”

“啧。”

“所以你想對我做什麼就做吧，把我做的蠢事給你帶來的傷害還回來，我們就能把過去翻篇，重新開始了吧……”

季時岸冷不丁地問他：“我若是把你先奸後殺，怎麼重新開始？”

他羞怒地瞪他一眼，挑釁地回答：“你來呀！我才不怕！”

“算了，我怕午夜兇0索命。”

“……”曲明因傲嬌地哼了一聲，“那肯定的，我還要去你夢裡糾纏你！你别想擺脫我！”

這倒是真的。

季時岸知道，哪怕選擇離開他，逐漸不去愛他，從不主動想起和提起他……他也會出現在他夢裡困擾他、折磨他。

算了，與其被動困擾，不如主動收妖。

季時岸從一旁書櫃裡拿出一本相冊，一邊翻照片，一邊跟他說話。

“我5歲時就跟着涼姨和媽媽踏上‘采香之旅’，去森林，山間，海邊……我拍了各種奇花異草，飛禽走獸，蟲蛇之類。”

他把照片展示給他看，是各種無與倫比的美麗，發生在他不曾參與、格外好奇的小時候，曲明因看得羨慕又感動。

“她們很愛你，你很愛她們，很愛吸引你的萬事萬物，極盡溫柔真誠，我好羨慕啊。”

“當時是如此。”季時岸平靜地承認，“後來吃夠教訓與傷害，不敢了，不要了。”

冷靜強大如他說過很多次“不要”，很少說“不敢”。他不能随意露怯、認輸、認命，不能暴露弱點引來更多的傷害，隻能牢牢掌握主動權，在被放棄之前先說放棄。

曲明因明白，但凡他父母像他父母那樣，因為完全不愛他，甚至是憎惡他才去傷害他，他不會那麼計較和放不下。

怎麼就偏偏是因為愛呢？怎麼就舍得那樣傷害他呢？怎麼就成為植物人躺着，不能讓他做點什麼徹底解氣呢？

“來看你的同類們。”

季時岸給他看小毒蛇照片。

“這是一條小眼王，剛出生沒多久，身上是銀環蛇僞裝色。雖然身懷劇毒，但沒父母保護，弱小無助，它很容易被其他蛇吃掉。如果它父母不及時離開，也會因為饑餓和食蛇性把它當小辣條吃掉。”

照片裡就是雌性眼王離開了，這條小眼王從枯葉堆裡鑽出來。它很細很小巧，蛇身底色是純黑，有序分布白中偏黃的環紋，像減速帶紋樣。蛇頭上有非常明顯的枕鱗，是它和銀環蛇的最大區别。①

“它被我吓到了，豎起前半身，扁着脖子，張嘴露着毒牙，吐蛇信子，還會‘呼呼呼’，很漂亮兇萌。”

季時岸很喜歡這次偶遇，至今記憶猶新，說起來更是滿眼笑意。

“你當初在遊戲裡說我像漂亮小毒蛇時，不會就是這種表情吧？”

曲明因機智地猜測，季時岸點頭承認。

“也有點區别，你像半歲大的眼王，已經很會保護自己，很會傷害别人，讓人一看見你就不敢靠近。”

“那你還非要靠近！”

“我樂意。”

曲明因一下就被哄開心了，催促他：“你接着說。”

“我就是因為它喜歡蛇，但它身懷緻命劇毒，我養不了。”

季時岸說這話時特意暼了他一眼，似乎話裡有話，曲明因頓時緊張地回答：“你養不了它可以養我！我毒不死你！”

都快被他以愛之名緩慢毒殺了還毒不死？季時岸睨了他一眼，接着說：“我剛拍完照片，就被媽媽一把摟抱起來，飛快地跑到安全地帶……”

蘇清然焦急地跟他科普這是怎樣一種毒蛇，要求他遠離所有蛇類。

季時岸卻說，可我有點喜歡蛇了，想養蛇怎麼辦？

蘇清然便說，養一條無毒小蛇在家裡玩吧，在野外不準碰蛇。

我知道了！季時岸開心地說着，我有媽媽和涼姨保護我，比它幸運！

一旁的林妤涼正好用相機記錄下這一切，感慨，這就是美麗的母子情啊，我很服氣。

“唉……正因為被媽媽這樣深愛過，所以8歲的你很難接受被她不得不放棄吧。”

“嗯，我甯願她一開始沒有這麼愛我。”

“我明白，我受到的傷害是因不被愛、不夠愛，你受到的傷害卻是因為我們太愛你了……”

“……”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曲明因袒露心聲，“我覺得我母親就像一條雌性眼王，違背本性和本能地愛上一個人渣，然後瘋狂地報複他，又因遷怒和食蛇性想弄死我……我作為一條小眼王，能活着長大都很不容易了，更别說像個正常人去愛人……”

“确實，你就沒有那個腦子。”季時岸笑了笑。

“哼，你也沒有那個腦子！”曲明因回怼他。

“你的成長經曆和性子像眼王，腦子不一定比得了它，小身闆更是碰瓷不了。”

季時岸毒舌地說着，翻到另一張照片指給他看。

“你更像它，一條白化銀環蛇。底色是純白，環紋是黃色，古怪病态，在眼王的菜單上。”

“行行行，就你能碰瓷眼王！一張嘴就毒死人！”曲明因惱羞成怒地說着。

季時岸忽然撐着臉頰，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眼含戲弄和溫柔意味。

“冷酷殘忍的眼王愛上古怪病态的銀環蛇，我違背本能和蛇性地愛着你？”

他的話去掉修飾詞，隻剩“我愛着你”。

着重提一下“違背本能和蛇性”，意味着愛意翻倍。

這讓曲明因的腦子裡瞬間上演煙火秀炸場。滿眼璀璨迷得他移不開眼睛，驚人聲響強控他的耳朵。

讓他忘掉一切，無法思考，隻想飛去雲端擁抱專屬于他的美麗煙火，哪怕如願之後永墜深淵也沒關系。

“對啊，我也是違背本能和蛇性地深愛着你呀。”

曲明因滿眼深情愛意地看着他，照舊得意又兇巴巴地警告他。

“我們就是天作之合，你别想擺脫我！”

季時岸一顆逐年涼透的心，猶如被曲明因溫熱的手心捂着、捏着，感受着極緻暖意，同時依舊保持警惕。

大腦一邊跟他叫嚣着“你好愛他，不許放過他”，一邊反複提醒他“你最好遠離他，别傷害他”。

初遇時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