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子真的壞掉了……”
他失落又委屈地說着,眼淚瞬間從墨玉似的眼眸裡掉出來,滴落在車窗上。
他想到季時岸展示的那些絕美照片,代表他曾擁有過美麗的愛,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他也曾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卻不曾擁有那時候的他想要的愛。
他的外婆和小姨等人也曾溫柔對他,讓他體驗過被愛的感覺,隻是她們的愛意包裹着尖銳的玻璃渣,紮得他心尖滴血,疼痛難言。
他隻能哭着搖頭,反複說着,“不要了,放過我吧”。
多年來,曲明因因為感情受到的傷害大過了快樂,不得不啟動自我保護機制,一點一點放棄愛與被愛,從矯情良善的蠢貨變成自私陰毒的蠢貨。
他就是一個蠢貨,才會愛而不得,難以得償所願。
這樣的他看什麼都是旁觀者視角,融入不了其中,也不想融入其中。
他越來越難以發現和形容那些美好的人事物,難以因為它們産生正面積極的情緒,難以體會人心、人性與感情的美好……
直到一曲《羽化》撥開他腦子和心裡的迷霧,讓他看見一個溫柔冷情的男孩目送一隻鳳尾蝶飛往美麗彼岸,深受觸動。
“當初我研究你的成長經曆時,一邊瘋狂流淚,一邊愉悅地笑。”
“為什麼?”
“我覺得你好慘啊,比我還慘,但你的慘是因為深愛你的媽媽引出來的……證明所謂的‘愛’就是害人害己的垃圾玩意兒!”
“有道理。”
“但我又明白,所謂的‘愛’其實是一個中立的存在,本身談不上什麼好與壞。你怎麼看待它取決于你遇到的人怎麼用它對待你。”
“我們的運氣不夠好,遇到的人不夠好。”
“對,小時候的我們需要人善意地教育,而不是惡意地引導。”曲明因擦了一下淚眼,穩了穩情緒,“你比我好一點,媽媽和涼姨帶着你見識無數美麗人事物,讓你感受太多因愛而有的正面情緒,奠定你性格裡的溫柔善良底色。”
“确實。”季時岸點頭,伸手點了點,放了一支平靜和緩的曲子。
“所以你不恨媽媽,隻是對她心懷怨氣,更多的是對她的愛與虧欠。你不恨她的愚蠢無能,隻恨自己太弱太蠢,幫不了她,救不了她,隻能痛苦地選擇放棄她。”
“也許吧。”
“而你之所以可以做到不恨,是在和你父親對抗中學會的。”曲明因忽然笑了笑,“他對你手下留情了,他那麼會玩弄人心與感情,偏偏沒有對你用那一套。”
季時岸微挑眉頭,坦然地承認:“他不手下留情,我活不下來。”
“那你恨他嗎?”
“不恨。”他答得毫不猶豫,“我還得感謝他讓我沒能成為你這樣的深情蠢貨。”
“你可真會見縫插針地罵我蠢啊!”曲明因無奈又憤怒地瞪他一眼。
“我隻是客觀陳述事實。”季時岸輕笑,“你的痛苦源于被她們傷害,而你不夠瘋,不夠毒,當不了正常人,又不想當好人,還當不好壞人。”
“我知道。”曲明因冷靜地點點頭,“其實我安排好了,要是手術失敗了,她們也會死得凄慘,我受過的傷害都會回報給她們。”
“哇哦,好兇。”
曲明因抿了抿嘴,得意又甜蜜地說:“可你就喜歡我這麼兇。”
“你不這麼兇容易被我玩死。”季時岸輕描淡寫地說出驚人微妙的話。
“所以我才會主動盯上你啊!”曲明因越說越輕快,“我發現了你父親其實是在用他的痛苦經曆惡意測試你,撐得下來算你厲害,活不下來算你倒黴。”
季時岸調侃他:“你這條小毒蛇确實很懂他這條大毒蛇。”
“哼,他會對你手下留情,也是因為你用個人魅力與實力打動他,為自己争取到了活下來的一絲機會。如果小時候的我也像你這麼強大,就不會活成你口中的蠢貨了。”
季時岸淡定地接茬:“那就活成跟我一樣的蠢貨了。”
曲明因偷笑一聲:“那我頂多隻會成為你的朋友,不會讓你愛上了,對吧!”
“……”
曲明因這才真正開心起來了。
他徹底明白,沒有人可以在一段感情裡做到毫不虧欠與傷害,想要把感情和關系維持下去,就要做到相互理解、尊重和容忍。
隻要沒有超過底線,适當彌補回來,學着用更适合的方式相愛相處,那他們就是走得磕磕絆絆,跌跌撞撞,也能堅定地同行許多年,甚至是隻有死亡才能将他們分開。
他們很幸運地遇見彼此。
他們就是一對雙向奔赴的病人,一對完美契合的碎玉,以及彼此最需要的良藥。
季時岸載着曲明因行駛在淩雲灣大橋上,一眼望不到盡頭,同行的車輛越來越少,隻有明亮路燈、絢爛晚霞和暖熱海風伴着他們一路前行。
曲明因還是形容不出來滿眼美景究竟有多燦爛耀眼,隻是安然地閉上眼睛,任由海風肆意吹拂,任由淩亂發絲遮擋眉眼。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①
多幸運,最好的人生伴侶正載着他駛向美好明天。
曲明因徹底放松下來,放下一切,大聲笑問身邊人:“你想好哪天離開我了嗎?”
季時岸冷靜地握着方向盤,笑眯眯地回答他:“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