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明慈就明慈吧,下定決心就去睡覺,已經很晚了。”泷澤雪繪向被遺忘在身後的椅子揚揚下巴,“把這兩個也放回去,那張表我明天早上給你。”
聽話的扛起兩把椅子的少年一頓,回頭問道,“雪繪姐還不回去嗎?”
“我再吹吹風,大人的生物鐘可是很不規律的。”
女性淡淡勾了下嘴角,等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時,這才沉沉地舒了口氣,目光遙遙落在了樓底的某處。
那棵飽經年月的樹木依然屹立在日升公寓花園的中心,巨大的樹冠肆意蓬勃地伸向四面八方,在淺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就像是無聲無息潛伏在深海中的某種水生動物。
像是一隻水母。
她這樣想着。
……
泷澤雪繪永遠都忘不了和繪麻相依為命的那幾年。
她有一個在國外追求理想的父親,和一個不知家為何物的母親。
沒人能想象,一個自己都還是未成年的少女在獨自照顧比她小八歲的小女孩的時候,該是什麼樣子。
那時的繪麻實在是太小了,需要她在上課途中趕回家做飯,需要她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起身重新蓋好踢走的被子,需要她一遍一遍的囑咐,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這個房間。
但是繪麻并不理解她所做的一切,看不懂她眼睛裡深埋的哭意和身上掩蓋不住的淤青。隻會無數次的拉住她的衣角,睜着随時都會掉下眼淚的雙眼問她——姐姐你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她不喜歡回家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那裡有一個小拖油瓶。
可讓她回家的唯一的原因,也是因為那裡有一個小拖油瓶。
把所有心力都消耗在繪麻身上的泷澤雪繪就像是跟世界隔着一道透明的牆,那些無憂無慮的人的世界,她進不去。
她滿是瘡痍的世界,誰也進不來。
但逐漸長大的小繪麻就是打破那種狀況的結點。
她會趕在姐姐回來之前笨手笨腳的鋪好床,踩着小凳子做好總是燒糊鍋底的飯。
會在姐姐眼底裡積壓的某種情緒積攢到頂點時,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腦袋抱進懷裡。
“不哭不哭”
她隻會使用這種單薄稚嫩的詞語,努力縫補着姐姐支離破碎的靈魂。
再後來,繪麻領到了上小學要穿的小裙子。
泷澤雪繪背着光站在窗邊,看着她背着小書包高興轉圈的模樣,緊抿的唇始終無言,卻對這樣的場景有了一種莫名的欣慰。
潛意識裡,她似乎也等了這一天許久了。
……
朝日奈要深夜回到日升公寓的時候,剛一出電梯門,客廳裡刮來的一陣無名的大風就吹得他寒栗叢生。
瞥了一眼通往陽台的大敞的玻璃門,男人打了個哆嗦,剛準備裹緊衣服回去睡覺,忽然就被一陣迎面飄來的煙味嗆住了。
就是那股不尋常的味道,止住了他的腳步。
朝日奈要不禁扭過頭,在月亮落下的陰影裡,他看到了一個模糊而纖細的輪廓,她的右手撐着額,有猩紅的火點在指間一明一滅。
“你還會抽煙?”
停留在過去的靈魂就像被這一聲從現實傳來的呼喚拉回一般,泷澤雪繪的身體巨顫了一下,煙灰被抖落幾進了風裡。
“……”五指插入發間往後捋了捋,她沉默着瞟了他一眼,這一身不倫不類冰冷的袈裟此時倒像是某種信物一樣,将夢境遺留下來的恐懼驅散了不少。
“啊,是你啊。”
幸好,她并沒有看到噩夢中最折磨的一幕。
“我沒見過你抽煙。”夜色暗沉,朝日奈要并沒有注意到她額上密布的冷汗,單手支着欄杆,垂眸看她。
泷澤雪繪别過頭去撣了撣煙灰,“你沒見過的多了去了。”
“煙瘾大?”男人微眯着眼,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打量着。
跟他膠着在一起的目光讓泷澤雪繪感到了不适,她撐起上身,叼着濾嘴又吸了一口,微微張着唇,像哈氣一樣将煙霧以異常挑釁的姿态噴了出去,“管得真寬。”
可真是無情。
朝日奈要聳聳肩,他的确是管不了她抽煙,上去硬掐的話又顯得太強勢。随即走上前彎下腰,就着她拿煙的手掌也輕輕含着吸了一口。
清楚地給她看到。
他也會。
煙霧直接從他鼻孔裡出來,白色霧氣再加上他那一身繡着金絲的紫色袈裟,整個人簡直就是個魅惑人心的男妖一樣。
“薄荷味的。”他笑眯眯的說道。
撲鼻的煙味讓她反射性地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她深吸一口氣,被朝日奈要牛郎附體的舉動惡心到沒有一絲繼續留下的心境。
“你又發什麼瘋,我不抽了還不行。”她迅速别過頭幹脆利落的熄了火,将煙頭朝垃圾桶精準丢進去。想繞開他回房間的時候,卻又被男人扯住了手。
“幹什麼?”
“煙盒給我。”他向她攤開掌心。
“這個很難買啊,親愛的要哥。”泷澤雪繪頭疼的去拽他的手,“我工作還沒做完,您大人有大量放我回去,行不行?”
可朝日奈要一句話都不說,固執的伸着手。
泷澤雪繪被氣得直想翻白眼,隻能掏出新拆封沒多久的煙盒惡狠狠丢到他身上。
“煩死了!”
朝日奈要接了個正着,他拿起來看了眼上面的标識,随即五指一扣,把煙放回了口袋裡。
搬到朝日奈家才不過一個月而已,她睫毛下面的黑眼圈卻沒有一天是淺的,湊近的時候讓人微微心疼。
于是他忍不住伸出手,扣住女性的後脖頸揉捏了幾下,吸過同一支煙後相似的氣息沉沉的壓了下來,“以後想抽的時候過來找我,聽懂了嗎?”
那危險又壓迫力十足的男性氣息将她包裹,泷澤雪繪腰間的肉猛然繃緊,拿着又被當成工具的志願單無情劃拉開了他的手,沒什麼好氣地說道:“與其有閑心關心我,還不如多看看自己快失學的弟弟吧。”
她啧了一聲,把那張皺巴巴的紙塞進他的手裡,又拖着腦袋趴回欄杆上,“侑介那孩子甯願來找我這個便宜姐姐也不想找自己的親哥哥商量,你就不覺得自己很失敗嗎?”
“啊,誰讓雪繪醬是個很可靠的大人呢?”朝日奈要打了個響指,連看都懶得看就把自家弟弟的志願丢到一旁,下颔微微擡起了一些,語速越發拉得冗長,“既然關心弟弟的事情交給姐姐來做,那哥哥就負責和姐姐相親相愛好了。”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淡的輕笑,泷澤雪繪又盯着樓底下的那棵樹發了會兒呆,忽然轉過頭,面無表情的問道。
“除了陪1睡之外還有别的業務嗎?”
似乎被這句話觸動了,男人的眼同樣也緩緩轉動到了她的方向,作勢就要展開雙臂抱上來。
“親愛的妹妹醬,終于要投入哥哥的懷抱了嗎?”
“……”泷澤雪繪黑着臉給了嬉皮笑臉的男人一肘擊,等他扭曲着一張臉捂着肚子彎下腰時,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張銀行卡,财大氣粗的塞進了他的衣領裡。
“會解夢嗎,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