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安靜到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聽到,朝日奈要眼神悠遠地看向陽台的方向,像是回憶起了什麼。
在這個弟弟第一次在日升公寓見到泷澤雪繪的時候,那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似乎自己也在。
他們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非常熟稔了,人前是這樣,那倘若在隻剩下彼此的時間裡,大概會更加直截了當。
——他那時就想,這絕對不是普通朋友間能有的态度。
朝日奈家有這麼多人,但要說性格奇怪的話,光算一個,泷澤雪繪,也算一個。
剛認識不到半年的女性對他們重組的家庭極為照顧。至少連兩個哥哥都對她信任有加,可以放心地把淘氣的弟弟們交給她來管教。
可有時他又覺得,泷澤雪繪的神經時時刻刻都在緊繃着,她有秘密,有心事,當那層内裡被觸碰到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推開所有人,恨不得能逃得遠一點,再遠一點。
“你喜歡男人?”朝日奈要又問了一遍,“我怎麼不知道你突然有了這種愛好?。”
“我騙她的。” 光笑顔如花,竟就這麼不假思索地承認了。
“她信?”
“一開始當然不信。”朝日奈光笑得更開,從盤子裡取出一顆小小的果實捏在手裡把玩,“但我沒辦法啊,一個取向正常的男性時時刻刻都在身邊環繞她肯定會一腳把我踹開,所以我為了獲得信任可是做了很多努力哦,她剛剛那種反應不就很明顯嗎?”
當侑介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泷澤雪繪臉上的困惑,深刻地簡直快要漫出來了。
他又坐直了一些,把手撐在桌上,忽然就開始說起關于女性的事情,“知道嗎,她最喜歡的水果是櫻桃,就算一日三餐隻吃這個也可以。最讨厭的是香蕉,讨厭到連聞一下都會惡心。”
“啊還有,雪繪很喜歡各種各樣的小甜點,尤其是芝士蛋糕,以前我們家樓下有一家店賣的很好吃,但是她嫌糖分太多吃了會胖,就逼着我就買來配方自己做,雖然做的不太好,但不開心的時候她還是會吃掉一整個。”
他捂着臉回憶過去的模樣簡直和懷春少女一模一樣,朝日奈要擡眸看他,問道,“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啊,就因為對面坐着的是你我才說的。”光聳聳肩,異常無辜的将手撐在側臉上,“還聽不出來麼?雪繪她不管是對食物還是對人,其實都不怎麼挑,但有一種類型對于她來說就像潑來的狗血一樣惡心——就是像你這樣,常年泡在女人堆裡的花花公子。”
“所以你在警告我,最好離她遠一點。”朝日奈要直接捅破重點,臉上不由得透出幾分冷嘲來,“你喜歡她又無所不用其極的瞞着,現在告訴我,就算我接近了徒勞無功,是麼?”
“要這麼理解,也可以。”他并不否認。
“你還真是理直氣壯。”朝日奈要無語,盯着這個打扮華麗的‘女人’灼灼瞪視,“如果你的計劃僅僅是想打消我的念頭就算了吧,你那天不是也看見了麼,出手快的那位另有其人。”
“你是說棗麼?”
“當然。”
“我可不認為那個不解風情的家夥是值得戒備的競争對手,而且他從小就有知難而退的先例,不管是喜歡的運動、還是寵愛的弟弟,這次應該也一樣。”朝日奈光仍舊用那種漫不經心的态度應付着,用手指繞了兩下自己的頭發來,從容地看了他一眼。
“我和你們不同,我已經踩在她的底線上了,隻要我進一步,她的底線就會往後退一步。等到退無可退的時候……她就是我的了。”
就算心裡有了預期,但親耳聽到這麼簡單直接的目的,朝日奈要的眼睛還是微微張大了一些。
“還真是肮髒的手段。”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就算了吧,我可做不出這種隻有長了一百個心眼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情。”他往靠沙發一靠,呼出一口沉悶的氣來。“你不覺得已經做了太多自以為是的決定了麼?更何況你哪來的自信,就笃定雪繪心裡沒有其他的選項?”
“……”
這可不是朝日奈光喜歡的問題。
他從沒想過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也從始至終都對自己在女性心裡的重要程度深信不疑。但不可否認朝日奈要有些點說的是正确的,自從她回國之後,有些東西的确在發生潛移默化的異動。
這樣的劣化讓朝日奈光忽然有一種被戳中心事的感覺,覺得如果有一天她接受了其他男人自己也許會嫉妒得瘋掉也不一定。
“所以我才說,你有點高估自己、也低估了她,就算你的地位特殊她也不會一直非你不可,隻要是人就都會變,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雪繪的身邊除了你之外,已經不缺能陪伴她的人了。”光長久的沉默更加顯而易見了,朝日奈要笑着起身,在他的肩上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
“何況她也不見得對你知無不言,你說對吧,小光?”
……
飛機落地東京機場的時候,夜色深沉。
感應門一開一合間有成群的行人穿過,泷澤雪繪跟在人群裡一起出來,正拿着手機想叫輛網約車過來,目光卻無意間掃到了一個人影。
春冬交替之際,夜晚的溫度還是很低,簡單的深灰色風衣,裡面還套着隻有上班才穿的黑色西裝,男人出挑的外表惹得周圍頻頻側目。
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熟人,泷澤雪繪不由一頓,擡腳向他走過去。
“你怎麼在這兒?”
朝日奈棗身後看了兩眼,确定她并沒有拿行李,“隻有你一個人?”
“嘶,是,是啊……”
冷風刮過,泷澤雪繪不禁縮了縮脖子,将不久之前在飛機上敞開的外套扣好,看朝日奈棗兩手空空也不像是要去出差的模樣,試探性地問道,“你不會是專程來接我的吧?”
“我的心思就這麼難猜嗎?”男人歎了口氣,看她凍得夠嗆,立刻将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纏到她的脖子上,“下午開會的時候見你沒來,還不等我問,你的助理就主動把行程和航班都告訴我了。”
這個吃裡扒外的家夥……
泷澤雪繪恨得牙癢癢,剛想跟他說以後不要理會入江那家夥說的話,暖呼呼的圍巾就已經圍了上來,拉起來繞了一圈又一圈,她立刻因為靜電吃了一嘴的毛。
“不知道冷麼?還敢穿這麼少。”有兩縷頭發吃到了嘴裡,朝日奈棗不禁失笑,擡手輕輕撫過她的唇角,用指腹壓着抿出來。
“我走的時候溫度正好啊,誰知道會突然降溫啊。”泷澤雪繪皺着眉頭向後躲,扯住脖子上厚實得要命的圍巾,“我不要這個,你拿回去。”
“先戴着,等上了車再摘。”
“……那車呢?”
泷澤雪繪輕吸了一口氣,仰起臉看他,正巧男人的目光也在她臉上,四目相觸,她想也不想就飛速扭頭,悶頭就向着一個方向邁步, “走啊。”
她的反應不自然,朝日奈棗臉色也不自然,凝視她飄飄搖搖的發尾良久,忽然伸長手臂把她撈過來,泷澤雪繪身體僵硬極了,他抿了抿唇,啞聲問道:“你還在生氣麼?”
“什麼?”她扶着他的臂彎站穩,不過就是覺得尴尬想趕緊跑而已。
“聖誕夜那天我親了你,你還在生氣麼?”朝日奈棗又問了一次。
女性立刻一噎,“啊你說那,那個啊。”
事實上,泷澤雪繪都快忘了還有這茬子事了,那天的煙火聲太大,他嘀嘀咕咕了一句什麼沒聽清,連落在額角那個輕飄飄的吻也一樣。要不是轉頭的時候看到朝日奈棗的耳朵紅的滴血,她都以為是被天上飄下來的煙花碎屑蹭了一下。
“不生氣吧……不對,好像也挺生氣的……”泷澤雪繪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把圍巾往上拽了一下,幹咳兩聲,“我能說我不記得了麼?幹脆你也忘了吧。”
忘了,都忘了算了。
大腦格式化之後重新做人不是妙哉。
“……”朝日奈棗無語,盯着她四處亂飛的眼睛看了幾秒,忽然問道,“可以牽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