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你沒事吧。”泷澤育美神情大駭,看似溫柔貼心地牽住了她的右手,站起身繞過桌邊坐到她的身側,指腹也随着動作貼着她燙傷的位置緩慢移動,直至撫上手腕上的表帶暧昧地摩挲了起來,“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兒一直帶着,不嫌難受嗎?你應該很疼吧,快讓媽媽看看。”
像打開到了某件事的開關似的,泷澤雪繪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了某種場景,黑暗幽冷的走廊,冰冷的觸碰,還有身上至今都沒有消失的傷疤,她的臉色瞬間白了,猛地将右手從她的禁锢中抽了回來,“你别碰我——!”
她站起身,拳頭攥得咯吱作響,像是隻有如此才能壓制住灼燒般的疼痛與無措,沖着她忍無可忍地吼道,“繪麻是和你沒關系,但她是我妹妹,你少裝模作樣了,我們家的事不需要你多管!!”
泷澤雪繪鬧出來的響動,現在看來有些大了。有兩個站在收銀台邊上的服務生被這驟然引爆的激憤情緒吓了一跳,立刻向這裡走了過來。
“小姐,我們這裡是禁止大聲喧嘩的。”
相比她喘着粗氣,快要崩潰的模樣,泷澤育美看起來簡直淡定多了,她同樣也站起身來,捂着嘴滿含歉意地笑着,等那兩個服務生走後,視線才輕飄飄地掃過去,她微揚着下巴,擡手将她淩亂的頭發繞在指尖把玩了兩下,這才淡淡開口:
“怎麼了?是在外面呆的久了,就忘了自己是什麼人了嗎?”
泷澤雪繪立刻僵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按着肩膀重新推回椅子上,女人緩緩俯下身,輕柔撫了撫她的發,口吻陰森地說道,“雪繪,你不會忘了吧,日向麟太郎和你根本就沒有多親,你今天能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心軟的結果,你應該感謝我才對,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她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還是說,需要我再幫你回憶一下比較好呢……”
其實,并不用她多說什麼,泷澤雪繪也以及清楚記得那天麟太郎與泷澤育美離婚的場景,就像從噩夢裡走過一次,她還記得自己痛哭出的那些眼淚,那些想開口卻無法訴說的事情,永遠都是她不願回想起的東西。
顫抖的手腕擡不起也動不了,泷澤雪繪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還能支撐着她來赴這場無疾而終的相見,她想離開這裡,卻發現自己腿已經軟到邁不開步子,隻能清清楚楚聽着,讓大腦被迫接受像夢魇一樣的話。
“你的身邊是不會有任何人的。”
——不會有人喜歡你,你的身邊更不會有任何人。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你就是我。
“永遠都别忘了,知道嗎?”
——你逃不掉的。
撐在她兩側的雙臂緩緩擡起,泷澤育美站起身,扯過紙巾将剛剛沾染在手上的咖啡漬擦拭幹淨,面帶勝利者的微笑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我倒是不懂我的女兒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了,口口聲聲說着厭惡我、讨厭我、更不會成為我,可周圍卻總是徘徊着很多男人……哦,一定是你爸爸用要照顧你那好妹妹的理由綁架你了,對嗎?否則,你為什麼會在他再婚的時候選擇回來,還心甘情願的住進繼母家裡?不過沒關系,媽媽很快就能帶你出來——”
“畢竟隻要把真相告訴他們的話,你的新家就不會收留你了,而你在那些人的面前,也永遠都會像一條狗一樣自卑的擡不起頭了吧……”
說完這些話,女人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揚長而去。可那一瞬,泷澤雪繪的腦子裡像被人放了把火,痛得她渾身都在顫抖。就像人總要有某個人某件事作為信仰來支撐,可她的支柱卻在此刻倒了。
喉嚨伸出有種特殊的感覺,她的眼眶瞬間紅了,猛然捂住了嘴,過了很久才壓下順着食道泛了上來惡心。
……
可日升公寓同樣不太平。
傍晚的時候,泷澤雪繪接到了朝日奈雅臣打來的電話,聽筒裡的男聲很急切,伴随着救護車的背景音,長子說出了梓忽然暈倒的事情。
泷澤雪繪那時正在路上像幽魂一樣漫無目的的亂竄,等她打車回到日升公寓時,幾位當事人也已經從醫院回來了,朝日奈家的人各懷心思坐在沙發上,尤其是朝日奈椿,焦慮的情緒簡直要從心底漫出來了。
她不禁抿了抿唇,并不言語,眸光掃過站在一旁同樣滿面不安的繪麻,最後落在了攤在茶幾上的十幾張照片上,最上面的一張就是他們幾個學生的合照,女仆裝執事服,打扮的倒是花裡胡哨。
“雪繪,快坐下吧。”
雅臣見她回來了,連忙招呼她和兄弟們一起坐到沙發上去。
他們明顯就是在談論朝日奈梓的事情,泷澤雪繪淡淡地“嗯”了一聲,卻沒有坐,隻是走到茶幾旁邊彎腰将那些照片撿起來,一邊捧在手裡看着,一邊問道,“梓呢,他怎麼樣了?”
“還在醫院做檢查,結果暫時沒有出來,不過幸好椿和繪麻發現的早,病情還算穩定……”
繪麻?
泷澤雪繪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剛剛看到她那種表情還以為隻是出自關心才對梓如此緊張,鬧了半天他昏倒的時候她就在附近,還是和椿一起?
這樣的組合讓泷澤雪繪很難不去多想,幾聲高跟鞋聲傳來,等繪麻擡頭的時候,姐姐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說起來,梓是怎麼暈倒的?”
繪麻一身校服沒有換,她張了張唇像是想說什麼,擡頭的時候卻見泷澤雪繪身上的氣息很奇怪,明明表情和平時如出一轍,可就是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在這兒。
“梓先生,梓他其實是和椿……”
“吵架了?”泷澤雪繪對于妹妹慢吞吞的說話方式有些等不及,她順理成章的接了話茬下去,而繪麻的臉色也确實告訴她自己猜對了。
“他們為什麼吵架?”
繪麻睫毛一顫,雙眼看向泷澤雪繪的臉。她屏了呼吸,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視線再次垂下,沒有回答。
女性的怒火在沉默中一點點的升級,繪麻低着頭不說話,卻沒有想到下巴突然被一隻手挑起,緊接着就感覺脖頸一涼,又有一陣細小的刺痛襲來,她下意識想捂的時候已經遲了,泷澤雪繪直接拍開她的手,一把扯下她貼在右頸上的創可貼丢到地上,看到了那兩個整齊排列的紅點,在女孩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客廳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尤其是那幾個成年男人自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臉色立刻就變得異常好看起來。
好。
好極了。
泷澤雪繪靜靜接受着這一切,努力保持着波瀾不驚的表情。
“雪繪啊,那個,其實……”
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的,連忙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腕努力控制着即将爆發出來的情緒。
女性的手指抓皺了衣角,她澎湃不定的眸子盯着那兩個鮮豔不過的紅痕,連頭都更加劇烈的痛了起來。她不想再在這裡耗下去了,尤其是這些朝日奈家的人,連這種事情都瞞着她不願說。
泷澤雪繪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話語從她齒縫間迸出,“我看天氣預報說明天會降溫,正好我買了條新的絲巾給你,你來我房間取一下。”
說完之後她便用力掙開了男人抓着的手,回頭看了坐在依然坐在沙發上的少年一眼,眼底的冷光一閃而過。
她到底還是有些理智在的,既然大家都不想讓事情鬧大,她幹脆就不提,連問都不問一句,拎着包直接往樓上走。
可事實證明,朝日奈家還是有刺頭的存在,也不是隻有她一個想把話敞開來說。樓梯還沒爬上幾節,泷澤雪繪忽然聽到了一聲冷哼,她的動作立刻一頓,就聽到一直沒說過話的朝日奈風鬥站起來了,他聳聳肩,毫不在意地問道,“剛剛看我一眼是什麼意思,是警告嗎?”
——啊,好煩。
泷澤雪繪背對着他,此時此刻的腦子裡萦繞着的來來回回隻有這麼一句話。
——一個兩個,為什麼都要和她對着幹。
“風鬥,你别再……”眼看兩人的戰火又被跳起來了,朝日奈雅臣勸左不是,勸右邊也不是,簡直要瘋了。
“是啊,怎麼了?”泷澤雪繪也沒打算再遮遮掩掩下去了,她轉過身,輕輕靠在欄杆上,淺笑着垂眸說道,“既然知道我在說誰,你就該安分點,知道嗎?”
“我不一直都很安分嗎,你在說什麼啊。”
而泷澤雪繪明顯已經被他完全不在意的模樣耗盡了所有的耐心,更何況當着所有朝日奈家人的面吵,直接觸到了她的紅線。
“那現在是因為什麼才讓大家都聚在這裡,你還記得嗎?”她微微含着下巴,逼問道,“還是你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就可以不顧住了院的哥哥在這裡耀武揚威?”
朝日奈風鬥反唇相譏,“我看耀武揚威的人是你才對吧!”
“當然,誰讓我是繪麻的姐姐,那你又和她是什麼關系,你敢說出來嗎?”
她也是真的佩服自己,能跟一個半大不大又目中無人的孩子讨論這些。
可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直接讓朝日奈風鬥沒了聲。
泷澤雪繪笑了幾聲,幹脆扶着扶手慢條斯理地走下樓,揪着繪麻的胳膊把她往下拽,她明知自己在怒氣上湧的時候會控制不好力度,難免會扯疼繪麻,她卻不想再管,直接将繪麻拽到了少年的面前,問道,“好啊,我又幫你把她帶過來了,你下午在學校對繪麻做了什麼事,再來一次怎麼樣,嗯?”
“……”少年猛地一震,不知道這個笑容滿是陰森的女人在盤算什麼。
可他又哪來的膽子,敢當着這麼多兄弟的面胡來?!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泷澤雪繪點點頭,絲毫不意外地說道,“知道我為什麼覺得你是小孩子嗎?沒有眼光沒有經驗更沒有勇氣,如果連在我的面前都不敢承認你喜歡她,就别假惺惺地惡心人了,你連侑介那孩子都比不上。”
“大明星,記住我說的話。”泷澤雪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俯下身,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臉蛋,冷笑着說道,“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考驗我到底能忍你到什麼時候,我能把繪麻帶來日升公寓和你朝夕相處,也能讓你再也見不上她……”
“再敢給我越線一次,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