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澤雪繪承認有被狠狠打擊到。
朝日奈棗自然也看出了她有勁兒沒處使的窘迫，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略顯尴尬地建議，“你要不然……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我看你才需要休息,現在！馬上！”這句話立刻就戳到了她一事無成的痛處，泷澤雪繪抓着他那條無事的胳膊把他拽到沙發上坐下，擰着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教訓，“你以後就在家裡乖乖呆着養傷，至少在手臂痊愈之前不許像今天這樣偷偷出去跑步，就算要出去散步也必須有人陪着，還有——”
“衣服我會定期幫你送到幹洗店，請堆好放在袋子裡。下班之後也會抽時間過來打掃房間衛生，就算實在走不開也會請鐘點工阿姨把你照顧好。這段時間你就給我在家裡待着，聽懂了嗎？”
她氣焰高漲的模樣讓朝日奈棗不由得産生了某種不得了的詭異幻視，他愣愣地點了下頭，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是我媽？”
“誰？”泷澤雪繪差點被氣笑了，拎起桌上的兩個塑料袋就往外廚房走，其間還不忘學着美和的口吻說道，“放心吧小棗，我一定會把你養的白白嫩嫩的。”
“……”
好吧，逞口舌之快永遠都不是他的強項。
客廳裡面逐漸沒了聲，泷澤雪繪這才收回亂成一團的思緒，把買回來的東西一件一件放進冰箱，之前逛超市的時候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就在導購的盛情推薦下買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現在看起來絕對是買的太多，連冰箱都滿滿當當地塞不下了。
實在沒辦法，她隻好把裡面的東西又重新翻出來整理一遍，容易壞的放進去，可以保存很久的拿出來,收拾到最後塑料袋裡還躺着一排無糖酸奶和薯片之類的零嘴——呃這些，是她嘴饞買給自己的。
二十分鐘後，泷澤雪繪總算慢吞吞地從廚房出來了。
之前還滾在一起的小動物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分開了，泰迪在沙發上肆無忌憚地撒着歡，而那兩隻胖乎乎的貓咪卻被鎖到了陽台上。泷澤雪繪看了兩眼沒說什麼，隻是走過去，将手裡的其中一瓶酸奶遞了過去，“要喝嗎？”
“唔，謝謝。”朝日奈棗含糊地應了一聲。
她默默繞過茶幾走到他旁邊，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那瓶酸奶要回來，擰開蓋子，重新遞給他，順便把那條總是不老實往他身上撲的狗從沙發上攆了下去。
“小心碰着胳膊，你别老慣着它。”
“不要緊，淘氣點很正常。”朝日奈棗心下微動，一轉頭就看到旁邊她擔心又責備的神情。
四目相觸，一股酥酥麻麻地感覺便從尾椎蹿了上來。
“剛剛讓你在外面久等了，抱歉。”他沉着嗓音緩聲道歉。
她回神，同樣故作鎮定地搖搖頭：“沒關系，我也是剛來不久。”
說完這句之後便是尴尬。
泷澤雪繪别過頭猛吸了一口氣，感覺有些抓狂，這畢竟是朝日奈棗的私密空間，不加考慮就跑過來實在唐突，以至于現在除了坐着幹瞪眼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她四處張望了幾眼，用力壓下那股尴尬，問道：“電視……是可以看的吧？”
如果再不說話就真的要憋死了！
“請便。”朝日奈棗很快點了頭，獲得允許之後泷澤雪繪立刻把茶幾上垂涎已久的遙控器摸過來——她并不是具體想看什麼，隻是想制造點聲音出來罷了，好讓自己的存在不是那麼突兀而荒誕。
如此想着她便按下開關，随着屏幕一閃，一場正在轉播的體育賽事出現在了上面。
這是什麼比賽？
泷澤雪繪本來對這些沒什麼興趣，可音響裡傳來鬧哄哄的加油聲又正适合現在的場景，她懶得再換台，把遙控器重新放回桌子上擰開酸奶蓋子就準備喝。
可剛吸了一口上起，身旁就傳來了一聲不太友善的，“關了。”
“？”泷澤雪繪叼着吸管疑惑的向他看去，卻發現朝日奈棗的臉色突然肉眼可見的變糟了。
“……不，我是說換一個節目，怎麼樣？”
雖然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問題，變成了像往常一樣相對平和的語調，但他煩躁到下意識摸煙的動作還是騙不了人。
泷澤雪繪并不知道是哪裡刺激到了他，但還是很配合的把工作了不到半分鐘的電視關掉，然後伸過手，把他掌心裡近乎要揉碎的煙盒奪過來，丢到碰不到的位置。
“養傷的時候，煙酒都要禁止。”
至少在幾個月前因為滑雪摔了腿而不得不坐輪椅的時候，她可是被日升公寓的人嚴加看管到一口都不讓碰，雖然沒了舒緩情緒的東西煩躁的很，但的确會讓身體好得快些。
朝日奈棗不由轉過頭望向她，眸裡的情緒急劇翻湧變幻，低聲說了句，“……抱歉，我不該對你生氣的。”
泷澤雪繪嗯了一聲，明顯感覺到了他心裡某種東西的缺失，她雖然不是好管閑事的性子，但猶豫半晌，還是輕輕搭上他的肩膀，輕聲問，“你怎麼了？”
“我……”
突然，泷澤雪繪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毫無預兆震動起來，她立刻打了一個激靈，不約而同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可屏幕上不斷跳動着的‘渡邊老師’的字眼瞬間就讓空氣變得更加稀薄起來。
朝日奈棗凝着那個名稱看了幾眼，問道：“你不接麼？”
會長打來的電話，她竟然不接？
泷澤雪繪任由那鈴聲響着，卻越聽越煩，幹脆直接息屏，将電話挂了。
“不重要。”雖然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的勇氣，但她此時實在不想聽渡邊介唠叨那些有的沒的的東西。
可清靜了還沒一分鐘，手機就又像催命似的嗡嗡響了起來。
“你接吧，沒關系。”朝日奈棗知道她躲不過，便主動把手機拿來，放到她的手裡，“會長應該有急事找你，還是去聽一下吧。”
——可他現在最大的急事就是你。
泷澤雪繪默默腹诽一句，畢竟當着本人的面接總覺得有點奇怪，便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徑自拉開門去了陽台。
“人事說你請了半天假，是去看朝日奈了？他現在怎麼樣，手臂的傷好些了嗎？”
泷澤雪繪蹲下身逗着那兩隻圓滾滾的貓咪，聽着老師長篇大論的時候總能想象到他叼着煙嘴在窗戶邊焦躁踱步的樣子。
“不知道，我剛過來。”她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你和他說了麼？啊，對了，朝日奈他喜歡吃些什麼，明天中午我擺個局，讓阿慎當面和他道歉。”渡邊介兀自決定，說着說着就扯到了别的事情上，“還有啊雪繪，你談戀愛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說一聲，我這一輩子見過那麼多男人，也能幫你把把關啊。”
“不是老師，他其實……”話說到一半，泷澤雪繪突然就啞了，她頭疼地捏捏眉心，緩了緩才說道，“他這兩天需要靜養，不方便出去，下次吧。”
“靜養？”渡邊介笑，“雪繪……我又不會讓他跑跑跳跳，一起吃個飯而已，不會有事的。”
“可他畢竟是骨折，手臂上還縫了三針。”泷澤雪繪低垂着眸，輕輕碰了下貓咪的耳朵，“醫生說他最近隻能卧床休息，真的不适合出去，而且吃飯應該也不急這一兩天，等他傷恢複的差不多了再說吧。”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靜的都讓她以為他不在了，名叫‘椿’的貓咪在她突然加大的手勁下喵嗚了一聲，泷澤雪繪連忙松手，在它下巴上安撫地撓了幾下。
“抱歉，老師。”她回過神，目光朝公司的方向側了一下，眼底有墨色的浮光在湧動，“是真的不合适。”
哪怕僅僅是一句抱歉，她無意間拉長的尾音都顯得心不在焉。
“沒關系，我們改天再約，你讓朝日奈好好養傷。”渡邊介笑着挂斷了電話。
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的時候掌心裡已經出滿了汗，泷澤雪繪盯了通話記錄幾秒，接着，關機，像沒事人一樣拉開了陽台的門。
“出什麼事了？”朝日奈棗問道。
“工作上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又從茶幾上摸來那瓶酸奶，靠在門框上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
朝日奈棗卻莫名笑笑，問道，“會長派你來難道不是當說客的？”
就算她瞞着不說，他也知道她心裡在憋着什麼。
泷澤雪繪的手立刻很明顯的一僵，緩緩停住。
“嗯，是這樣沒錯。”她舔了下唇，既然他猜到了也就沒打算再隐瞞什麼，幹脆作為調解員跟朝日奈棗解釋了起來，“會長的意思是讓我邀請你改天一起去吃飯，畢竟他對弄傷你手臂的事情很自責。”
“然後呢？”
“然後？然後當然就是逼着他那心不甘情不願的兒子向你鞠躬道歉，然後你再非常大度說一句沒關系，兩個人一拍即合，這事就算結束了。”她的語氣裡有淡淡的諷刺，像是早就知道了這場鬧劇的結果一樣。
“會長之前已經給美和阿姨打過招呼了，但她并沒有給出一個明确的答複，所以會長才讓我來說點好聽給你，能私下解決的事情就不要搬到台面上。”
朝日奈棗不否認她說的的确很對，但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耐心地詢問，“這也是你的意思？”
“我？”
“畢竟你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帶着任務來的。”
他絲毫不懷疑泷澤雪繪作為頭号心腹對公司的忠心，隻要是渡邊介的命令，她必然會達成給他看。
可她今天的态度實在是……
她也忍不住笑，輕聲打斷，“我的意見不重要，畢竟傷并不在我身上，感覺不到痛。”
她覺得自己還是沒有表達清楚，就算會長是她的恩師，就算以利益為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他的要求，可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問題出現在她自己身上的時候。
“如果你會聽我建議的話，對于我個人而言……”泷澤雪繪晃了晃喝空的酸奶瓶，半真半假地問道。“走訴訟，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