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旅行的時間定在了學生們放暑假的第二個周末,屆時,朝日奈棗的胳膊也已經痊愈了。
朝日奈光進來的時候,房間隻能用一片狼藉來形容,泷澤雪繪半個身子都壓在裝得鼓囊囊的行李箱上,地上放着不少取出來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可就算這樣,她累到滿頭大汗無論如何都合不攏這個仿佛下一秒就會爆掉的箱子。
睨了眼叼着小玩具興沖沖跑來的泰迪,他用腳背随便把它推到一邊去,靠着牆問道,“你還沒整理好嗎,那些家夥可都要等急了。”
“我在努力收尾啊,誰知道這箱子突然抽什麼風。”泷澤雪繪不信邪地又用力往下摁了摁,轉頭就朝他求救,“還不快來幫幫我!”
——當初她在國外的時候就總是這樣,整打掃衛生是一把好手沒錯,但在空間的使用上卻差的要死。
這方面倒是一點都沒變。
朝日奈光在心裡無聲地哼了一下,接着拍拍她的肩膀,将泷澤雪繪從箱子上拽起來,催促道,“你先去換衣服,這裡我幫你收拾,快點。”
她知道時間緊張,點點頭抱着衣服就往衛生間跑。朝日奈光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把再次湊上來的泰迪推走,看了看箱底又翻翻包,幹脆将行李箱裡的東西全拿出來,再重新一件件排列好放進去。
等扣緊箱子上的鎖扣時,衛生間的門恰好也開了,泷澤雪繪梳着頭發從裡面走出來,在看到他興緻勃勃地研究自己放在梳妝台上的盒子時立刻小跑過去,趁打開前眼疾手快一把摁住。
“你不能看!”
“什麼東西我不能看?難不成是哪個野男人送你的?!”朝日奈光立刻眼皮一跳,拉開她的手就往走廊走,可還沒走幾步就聽見後面傳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在感覺到泷澤雪繪撲過來的時候雙臂下意識的就護住了她,扶穩了像袋鼠一樣跳上自己後背的女性。
泷澤雪繪壓在他身上,眼疾手快地把東西搶過來抱在懷裡,掐着他的脖子惡狠狠地解釋道,“是前天美和阿姨寄過來的禮物,讓我去了海邊再打開,你腦子裡裝的都是廢料嗎。”
“我那是擔心你被人騙了……輕點,痛死了。”朝日奈光冷哼一聲,卻是默認了她挂在自己身上的行為,一手伸到後面托住了,另一手去拉被她遺棄在半路上的行李箱,“還有要帶的東西嗎,沒有的話可就下去了……”
回答他的是瞬間被勒緊的喉嚨。
“還有我的狗——”泷澤雪繪尖叫道。
一路吵吵嚷嚷下樓,門外果然已經站滿了人,朝日奈家的十幾位大神聚在一起,莫名有種拉幫結派的架勢。
“好慢!”侑介單肩挎着背包,氣呼呼地問道,“要是光哥不去叫你,你就打算一輩子都不下來是嗎?!”
“沒辦法,我需要一個幫我搬東西的家夥。”泷澤雪繪若無其事聳聳肩,瞟了眼另一邊正把她的行李往後備箱放的男人,又問道,“課本都帶上了?”
“啧,都在呢。”
“哎呀哎呀,我們侑介可真是勤奮的好孩子。”
“你少來!”
“在聊什麼?”見這兩人還不上車,反倒是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朝日奈右京走過來,看着被逗得又羞又惱地少年下意識就覺得是他又犯了事,擰着眉問道,“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麼侑介?”
原本還咋咋呼呼的少年頓時一噎,求救般地向雪繪看了過去,好在後者立刻意會,打着哈哈就把次子推回了最前面的那輛車上,“沒什麼沒什麼,侑介找我幫個小忙而已。”
隻不過是那孩子最近學習成績一籌莫展,又不敢把實情告訴他的哥哥們,隻好讓班主任把告狀的電話打到她手機上——誰讓她是專負責收拾爛攤子的好姐姐呢?
雖然心裡依舊存有疑慮,但朝日奈右京還是沒有多問,點點頭,将後側的車門拉開了。
“上車吧。”
“诶,我嗎?”泷澤雪繪愣了一下,下意識就往停在後面的幾輛車看去。
她其實更想去找繪麻貼貼,但是似乎妹妹的身邊已經有人了,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打鬧。她猶豫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輕輕向次子道了聲謝,扶着車門鑽了進去。
女孩子的确還是天生愛漂亮,平時見慣了她一絲不苟穿着通勤裝或者肥大半袖滿屋亂晃的樣子,像今天這樣一身明顯就是要去度假的清涼裝扮,的确很少見。
頭發高高挽起,頸後的一片展露無餘,尤其是在彎腰時那件小吊帶下露出的一小節腰肢,若隐若現的。
朝日奈右京的眉心莫名跳了一下,随即屏息,收回目光上了車。
“喲,真是稀客。”
還沒坐穩,就聽到從身排傳來了朝日奈要輕飄飄的聲音,他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泷澤雪繪倒是頭也不擡,隻是拉着安全帶同樣輕飄飄地回了一句,“今天早上好像才剛見過面。”
汽車緩緩發動起來,長子抽空掃了她一眼,接着收回了目光,輕笑着道,“要的意思是沒想到你會和我們來坐一輛車吧。”
畢竟相比他們三個年長幾歲的哥哥,她還是和幾乎同齡的三胞胎聊得更開吧。
“都一樣,我坐哪裡都可以。”泷澤雪繪倒是沒糾結太多這個問題,她往後望了一眼,看到了越來越小的日升公寓,然後把背後的靠枕扯出來,抱進懷裡。
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她原本并不想在休假時候接任何工作上的電話,可手機卻震得人心煩,沒辦法隻好從包裡掏出來,在看清上面瘋狂跳動的名字時立刻擡手将朝日奈要還在喋喋不休的嘴捂緊掰到一邊,接起電話。
“會長。”
聽到這個稱呼,身旁的男人眉梢一挑,下意識翹起耳朵聽着從聽筒傳來的響動,卻不怎麼能聽不清。好在這通電話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在她最後說出一句“今天不行,我不在東京”之後,電話很快就挂斷了。
朝日奈要扯開她的手,環着胸不确定地問道,“你們領導不會這個節骨眼上喊你回去上班吧?”
“當然不是,是他兒子今天出院,問我有沒有時間過去看一下。”
“出院?就是上次來家裡找你的男人?”
朝日奈光雖然對那位的模樣記不清了,但他輕佻的說話方式和花枝招展的姿态卻依舊記憶猶新。
“呃,是他。”泷澤雪繪擡了擡眉毛,同樣意識到了自己一時嘴快,側着眉眼解釋道,“他開車的時候撩騷女人,不小心撞樹上把鼻子碰了,沒多大事。”
“就這麼一點小傷還需要住院?”
“我們會長老來得子隻有這麼一個兒子,當然要加倍的關心。”她無所謂地笑了一下,把手機息屏之後才終于想起去關心一下這次旅行的目的地,“對了,我們這是要去哪?”
朝日奈要被她問的一時語塞,許久後惆怅地歎了口氣,“喂喂,你好歹也對第一次家族旅行的事情上點心吧,這難道不是值得紀念的事情嗎?”
“我一直很上心啊,隻是之前一直在忙棗的事情,還要交接公司的工作,連正式的休假材料還是前天才交上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泷澤雪繪聳聳肩,菜的明明白白,“所以呢,具體要去什麼地方?”
朝日奈要立刻從懷裡抽出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海報獻寶似的遞給她。
“CLUB BUDDHA?”泷澤雪繪瞟了眼上面金燦燦的标題還有笑的花枝招展的三個男人,瞬間露出了萬分嫌棄的表情,“這是什麼,和尚俱樂部?”
“是佛事,我們的總寺院在離海邊不遠的八嶽山,就像是祭典的那種感覺。”朝日奈要按下她的手,在女性擰眉看過來的時候刻意擺了個相當誘惑的動作,“這裡面最帥的叫要仁,就是我,會在你的枕邊念佛一直到天亮哦……”
“不要聽他胡說。”副駕駛上的右京終于忍無可忍地轉過頭,嚴厲地瞪了他一眼,“要,不要和雪繪灌輸你那不正經的東西,她對這些沒興趣。”
“怎麼會沒興趣呢京哥,我們寺院可是一直都很受需要排憂解難的女施主歡迎,更何況雪繪也是成年人,你總不能像看管侑介一樣看管她吧,萬一她……”
“沒有萬一,我的确沒興趣。”眼瞅着他越剖析越歪,泷澤雪繪面無表情把海報丢了回去,甚至在朝日奈要還想為他們的寺院辯解些什麼的時候搶在他前面又說了一句,“就算你們所有人都有寺院許可證也一樣沒興趣。”
“對我也太無情了吧,雪繪……”
懶得再和這個不定時散發荷爾蒙的男人說話,泷澤雪繪扒住椅背往前探出腦袋,拍拍靠譜的次子問道,“右京哥,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海灘玩兒? ”
“我們家的别墅就離海邊不遠,除了其中一天要去溫泉旅店住宿之外,其他時間你想去的話随時都可以。”朝日奈右京一回頭就看到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瞅着自己,他不禁愣了一下,下一秒雙眸就立刻透出柔光來,“你喜歡海邊?”
“誰讓我從來沒去過呢。”泷澤雪繪攀着椅背,開始專心緻志地從過去跟他掰扯,“你想呀,我讀書的時候是沒機會,工作之後又一直沒時間,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去看看我當然高興。”
她看起來的确興奮極了,朝日奈右京少見她有如此活躍的時候,一路都叽叽喳喳地說着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我記得那邊有不少受年輕人歡迎的項目,要是喜歡的話可以叫他們陪你……或者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可以說出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泷澤雪繪想也不想就豎起拳頭:“我都可以!”
朝日奈右京唇角的弧度微微加深,連眼眸的顔色都變得更加深邃起來。“是麼,我以為按你的性格會更願意自己做決定才對。”
“恰恰相反哦,一般情況下我會選擇跟大部隊走。”
她搖搖頭,把那套異常明确的自我認知理論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做決定實在是一件太費腦子的事情了,我上班時候死掉的腦細胞就已經夠多了,現在好不容易休一次假隻想躺平,反正有你們靠譜的大人在身邊,随便把我拉去什麼地方都好。”
她最懶得做的就是在休息時間思考今天吃什麼,去哪兒玩,等等又該做什麼。隻要讓他們俯首在耳邊提醒一句就知道下一步的計劃,還有什麼是比這樣的生活更惬意的呢?
……
海風習習。
伴随着直升機駛過的轟鳴聲,隐約能看到從天上丢下了幾個不起眼的黑點,遮陽傘下的男人們原本并不在意,直到聽見和海浪一起拍來的驚叫聲才擡起頭,心裡隐隐希冀着。
“未免也太興奮了吧,她。”
朝日奈梓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轉頭向長子問道,“由着他們亂來真的可以麼?突然跑去跳傘什麼的,怎麼想都很危險吧。”
“沒關系,雪繪少有這麼情緒亢奮的時候,注意安全就好。”
雅臣同樣仰着頭,雖然熾烈的陽光晃得他難以睜眼,但隐約還是能看到她從天上呼嘯而過時在空中狂舞的頭發。他不由地笑笑,指了指跟在她身後叫得最大聲的綠色降落傘,“而且椿不是也在嗎,他們兩個雖然都愛突發奇想的亂來,但湊在一起絕對不會出事的。”
另一邊跳傘基地的跑道上,兩頂降落傘一前一後的落在了地面。
“嘿,我說什麼,還是我比較快不是麼?”女性的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她随便用手理了幾下便飛快解了綁在身上的安全繩,拒絕了跳傘教練伸來的手一咕噜就站了起來,嗖嗖兩下就跨到了朝日奈椿的面前。
但是很明顯,後者的臉色并沒有像她一樣樂觀,四仰八叉的坐在沙灘上甚至隻有拽着她借力才得以站起來,卻依舊不忘嘴硬道,“那是因為你排在我前面,别高興得太早,要是同時往下跳的話誰輸誰赢還不一定呢!”
“也有道理。”泷澤雪繪拍着腿上沾到的沙子哈哈笑了幾聲,接着擡起頭,看着五顔六色的降落傘像下餃子一樣陸陸續續地飛來——在天上的感覺确實很奇妙,不僅僅是因為四周旋轉而下的世界,更是因為在失重的環境裡,讓她莫名感受到了一種從未體會過的自由。
如此戀戀不舍地回味着,她用胳膊肘又撞了他一下,“那再跳一次怎麼樣?我去買票。”
“休想休想,你别指望我再和你飛第二次!”
椿狠狠瞪了她一眼,接着便捂着暈乎乎的腦袋往等在欄杆外的繪麻走去,賤兮兮地邀功,“怎麼樣妹妹醬,有看到我在天上英姿飒爽的樣子吧?很帥對不對?!”
——一個小時之前還在輪船的時候,天上就像現在這樣忽然飄過一群降落傘,天知道他怎麼就因為聽見那兩姐妹聊天時繪麻無心的一句“姐姐去的話一定很帥”而突然鬼迷了心竅,一下船就和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往跳傘基地跑。
雖然他在天上的時候叫聲着實凄慘了點,但是好在繪麻并沒有聽到,朝日奈椿噘着嘴哼哼幾聲,接着彎下腰,繼續厚顔無恥地享受着來自可愛妹妹醬的關懷。
不過話說回來……
他偷偷斜眼睨了一旁正在找什麼東西的女性。
這家夥從那麼高的地方飛下來都臉不紅心不跳的,難道就真的沒有害怕的東西,是個毫無弱點的鐵人不成?
被稱為鐵人的女性并不知道他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但她此時顯然遇到了一些麻煩,把身上的口袋裡裡外外都摸了一遍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擡起頭,茫茫然道,“我手機好像不見了。”
“诶?不會是掉海裡了吧。”
“怎麼可能?是上飛機之前讓教練幫忙保管一下,出來的時候忘了問他要。”泷澤雪繪拉着衣服又确認了一次,随即向他們兩個擺擺手,“你們先走吧,我去把手機拿回來……”
“喂——”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就從後面趕了上來,揮着胳膊努力想引起她的注意。
“你跑的還真快,這是你的東西吧。”
男人氣喘籲籲地趕來,攤開掌心,将手機遞到了她的面前。
“哦,謝謝,我剛剛還在找來着。”泷澤雪繪瞅了他一眼,點點頭,除此之外就沒了多餘的表示,招呼着椿和繪麻就想走,可腿還沒邁出去多遠就再次被攔了下來。
那個滿面春風的男人立刻讓朝日奈椿的眉心不由自主跳了一下,下意識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嘿嘿笑了兩聲,丢下一句“你們聊你們聊”就拉着繪麻頭也不回的跑遠了。
可真是個沒良心的男人。
泷澤雪繪暗暗腹诽了一句,隻好重新收回飄遠的心思,客客氣氣地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一路跑回聚集着朝日奈大部隊的遮陽傘下,朝日奈椿甚至因為從小沙堆沖下來的時候速度太快而吃了一嘴沙子。
“怎麼就你們兩個,她呢?”
“誰?”他裝傻。
“雪繪,你們不是一起去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