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工作還得繼續幹。
上市部署會議集齊了公司所有大小部門的領導，雖說是泷澤雪繪主持，但最主要的還是整合彙報現在的進展和所有需要查缺補漏的地方。
“渡邊會長的要求是公司必須在三年内上市，兩個月後證監會和審計組就會進駐我們公司，大家最近加加班把證明材料準備好，尤其是營業部，這段時間的數據尤其不理想……”
四周，鴉雀無聲。
被突然點到名的朝日奈棗也默默向她投來視線。
男人的身影入眼時泷澤雪繪頓了不到半秒，突然反應過來，歉意地扶額解釋，“抱歉，我說錯了，是市場部。”
“市場部最近，可能需要多加加班了，這個季度的業績必須完美無缺。”
這是她在會上的第三次失言。
不到一個小時的會議，結束時卻有種煎熬的感覺，其他部門的同事還沒走完泷澤雪繪就已經癱在了桌子上，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響起，随即她就聽到桌闆震了兩下。
“怎麼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朝日奈棗單手扶着她的椅背，走到另一側坐下來，順手也将她剛剛沒來得及收的文件合上。
聽到他的聲音，泷澤雪繪的肩膀立刻顫了一下，接着捂了捂額頭，從桌面爬了起來，“沒怎麼，就是有點煩。”
“累了？”
她下睫毛下生出一圈烏黑，想來又是因為她過于要強的性格，還有連他都自愧不如的職業素養，在責任心的驅使下都沒能好好休息。
“有一點吧，誰讓這兩天需要分心的事情太多。”她歎了口氣，繼而問道，“你還不回家麼？這都已經超過下班時間了。”
“那你呢？”
“我？”她聲音悶悶的：“當然是繼續加班啊……市場部的業績最近很糟糕，渡邊慎那家夥也一天到晚神龍見首不見尾，這麼重要的會也隻是派一個小姑娘來開，我得想辦法抓住他好好談一下，免得在這種關鍵時候給我掉鍊子。”
雖然她也知道簡單的談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跟眼比天高的渡邊少爺說大概率也隻是對牛彈琴，但畢竟他都是那麼大的成年人了，還頂着會長的期望接手了如此重要的部門，這才過了多久，怎麼能說撂挑子就撂挑子。
泷澤雪繪越想越氣得牙癢癢，朝日奈棗卻垂眸看了她一眼，話題突然轉到了别的事情上，“你今天又不回去吃飯了麼？”
“不回不回，工作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精神食糧。”她一想到家裡還有沒收拾的爛攤子，頭都有兩個大了，在她躲到無處可躲之前絕對不要回去。
渾身一熱，無奈的情緒又蒙上心頭，朝日奈棗索性繼續勸：“就算不回家起碼也要吃些東西的吧，每天工作就這麼連軸轉用不了幾天身子就垮了……難道，你不餓嗎？”
“……”
當然，餓啊。
怎麼能不餓。
泷澤雪繪無聲腹诽幾句，一經他這麼說她立刻就想起自己忘了吃胃藥的事情，抓過小挎包來一通翻找，可剛把小藥丸塞到嘴裡動作就停了，眯着眼睛就朝他看去。
盯——
朝日奈棗渾身發毛，硬着頭皮問，“一直盯着我幹什麼？”
“是不是有人給你打電話了？”泷澤雪繪突然站起來，握着他的肩一把将他摁回座位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朝日奈棗一僵，結結巴巴地擡頭：“什、什麼？”
“你很可疑啊棗，有家不回專門留下來關心我，一定是右京哥又給你通風報信讓你監督我了對不對？”
他卻眨眨眼睛，茫然卻誠實地問道，“你是在怪我平時不夠關心你嗎？”
“……”泷澤雪繪瞬間無語，就因為他過于正直的眼神沉默了好一會兒，“不愧是你啊，抓重點的能力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強大。”
這句話下來後朝日奈棗便沒再說什麼，就算沒有親眼見到，他都能想得出來她像陀螺忙碌一整個上午的樣子，不禁垂了眸，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牽過來握在掌心——他最近重拾了跑步，皮膚比平時曬黑了一些，更襯着她的手背一片雪白，隻是那隻手涼得一如既往，他沒忍住，輕輕牽着她的手暖在了臉上。
一瞬間，溫熱的觸感在掌心裡蔓延開。
強烈的視覺沖擊和感官傳來的觸感刺激到了她，泷澤雪繪呆了幾秒，沒想到低眉順眼的朝日奈棗還有如此柔和的時候。
“趁着現在店鋪還沒打烊，想吃什麼還來得及。”
泷澤雪繪不答應也不拒絕似乎已經是相處間的常态，朝日奈棗頓了一下，繼續小心地接近，輕聲問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的确是餓了，說不動搖也是假的，卻依舊維持着像是絲毫沒有被影響到一樣不動聲色，黑霧似的雙眸直直盯他，直到被握着的那隻手掙開，惡意滑進他的衣領裡涼他一下，可就算這樣他眼裡的誠懇也絲毫沒有改變。
“你要知道賣弄男色在我這裡可沒有用，朝日奈科長。”
泷澤雪繪冷哼一聲，看似心不甘情不願，最終卻還是答應，挎起包就一起坐電梯下去吃飯。
到了料理店裡面，來這裡光顧的基本都是向他們這樣需要加班的可憐上班族，其中也不乏有認識他們的，泷澤雪繪倒覺得無所謂，反正她和朝日奈棗的绯聞在公司裡早就傳得滿天亂飛，連會長都認為他們是正在交往的關系——渡邊慎就算知道她和朝日奈家有聯系也沒關系，他愛惹事了些但這些利害關系還是拎得清的，斷然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惹是生非。
“荞麥涼面和豚骨拉面，還有一份土豆金槍魚沙拉。”朝日奈棗遞過菜單，寥寥幾句就點完了今天的午飯。
正把玩着杯子的泷澤雪繪聽到立刻擡起頭來，奇怪地看着他，“午餐就吃荞麥面呐，你什麼時候吃這麼清淡了？”她以前怎麼看不出來？
“最近在減脂期，油鹽都需要盡量少攝入。”朝日奈棗緩緩解釋，故意拿杯子和她碰了一下，“想嘗試一下嗎？”
“我才不要，陪你戒煙就已經要了我半條命了，再吃這種沒味道的東西就是虐待我。”泷澤雪繪立刻往旁邊一躲，随即又招招手把店長叫了過來，“老闆老闆，麻煩再加一份炸雞塊和烤牡蛎，草莓牛奶也要一杯~”
“……你能吃完？”
“可别小瞧一個被壓榨一上午的可憐女人的胃口，而且就算吃不完我也可以打包帶回去當宵夜，反正你又不吃。”泷澤雪繪嘴角勾起，壞心眼地對着他笑，“當然，如果是你饞的受不了求我讓你嘗一口解解饞，我勉為其難考慮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的眉梢立刻一跳，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
——還敢笑他。
泷澤雪繪被鬧得受不了，剛要開口求饒，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擡起頭的時候，連老闆就已經将他們點的餐端上來了。
“喂？”她沒辦法，隻能先去接電話。
“泷澤部長，現在有時間麼。”一個帶着幾分沙啞的聲音傳了進來。
渡邊慎？
她愣了一下，好些天沒在公司見到他的人影了，今天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還能接到這家夥主動打來的電話？
“你怎麼回事，知不知道現在市場部的業績差成什麼樣了？”她蹙起了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現在不管在哪你都馬上給我回來，就算撂挑子不想幹也不能是這個時候，要不然你就親自去和會長解釋！”
“你能不能聽我說完，怎麼你們一個兩個都覺得我不想幹了。”
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内，渡邊慎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胳膊搭在沙發扶手上頻頻回頭向大門的方向張望着，“我跟你講，這兩天我可是一點都沒閑着，腿都要讓我跑斷了，現在大魚馬上就要上鈎了，你必須過來幫我！”
“你想讓我怎麼幫？”
“就像之前那樣，陪他們喝喝酒而已。”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她原本還看起來心情不錯的小臉立刻冷了下來，對上了朝日奈棗疑惑的眼神，收了收冒上來的火氣才繼續道，“我現在很忙，沒時間陪你胡鬧……”
“八十億——”
渡邊慎突然吐出一串數字，泷澤雪繪準備挂電話的動作立刻一頓，聽他冷冷地從牙縫裡擠出字來：“八十億是我和他談的底價，如果你過來的話興許還可以更高。”
“……”
“你不就是因為相信我身為會長兒子的談判能力能給公司帶來更多收益，才舍得将一手帶起來的市場部交給我嗎，現在我拉來了大生意，一旦簽了就可以輕松達到一多半的規定績效，這不就是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嗎?”
渡邊慎深吸了一口氣，口氣出乎意料地誠懇了起來，“我是真的想和你合作，一個是公司的下任繼承人，一個是現任會長最得力的助手，如果我們統一戰線的話，我相信不會有我們談不下的合同，不管是上市還是業績，所有的問題也都會迎刃而解。”
“泷澤部長，”他低聲叫她，可每個字都念得清晰無比，“你要好好想清楚，到底來，還是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