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阿麗恩把波比腳上的鍊子取了下來,把它的籠架放到了庭院裡去,每天都在近旁放上谷粒,越來越遠,分散到院子的各個角落裡去,它漸漸就離開架子開始飛遠了,直到有一天它徹底的無影無蹤。
我聽到以後十分開心,對阿麗恩說:“你看,隻要它肯适應外面的世界,即便是籠中鳥也可以展翅飛翔。”
阿麗恩捂臉啜泣,“可是夫人你什麼時候能好起來啊?”
我盯着她,忽然說:“阿麗恩,我想到外面去走走。”
她猛然擡起頭,“你真的想要出去?”
“你覺得我會做違心的事嗎?”
“但是……”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去把波爾曼找來,我來和他說。”
波爾曼總管進來的時候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當他聽到我說要出門的時候,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厭煩,好像我又給他找了麻煩。
“伯爵大人說了——”
“如果我不能去庭院裡走走,我覺得我就會出現你所說的那種‘意外’。”我昂起頭,視線堅定的鎖住他。
波爾曼呆愣了一下,他好像已經習慣這幾個月我病恹恹任人擺布的樣子。雖然我現在依然蒼白清瘦,但我的眼神并不好欺負,他那種傲慢仆人的姿态終于收了起來。
“好吧!但不能走遠,侍衛會随時跟在後面,我希望您了解,格拉斯頓的榮辱都系在您的身上呢……”
“他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格拉斯頓的榮辱與我何幹?”之後我在庭院裡漫步時,忍不住問阿麗恩。
阿麗恩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許他們覺得那個魔鬼的畸胎是您……”
我睜大眼睛,“我與魔鬼媾和的産物?”
我幾乎不敢相信迷信會演繹到這種地步。
阿麗恩蹙緊眉頭,似乎也心有餘悸——
“您沒有看到那個不幸死去的胎兒,它把大家吓了一跳,如果黛德麗小姐事先有經驗,我們會想辦法不讓服侍的人看到。”
“他……我的那個孩子真的很可怕嗎?”我捂住胸口,□□起來。
阿麗恩扶住我,“别再想了,夫人,都過去了。”
“你得告訴我,究竟是什麼樣?或者你們把他埋在哪裡了?”
“沒有下葬……”阿麗恩哭出了聲,她緊張的說:“我本來想瞞着你的,黛德麗小姐不讓我告訴您——”
“到底是怎麼處理的?”我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腕,差點昏倒。
但是我努力的站住了,在她的扶持下趕緊來到近旁池塘邊的石凳上坐下來。如果我顯出什麼異樣,那些跟在後面的士兵就會要求把我帶回房間裡,在那樣陰暗的地方,我恐怕更沒有勇氣去獲知事實。
阿麗恩兀自歎息着不肯說,我堅持她說出事實,她才告訴我我産下來的孩子模樣太過可怕,把仆人們吓壞了,流言一瞬間傳遍了整個格拉斯頓城。
人們驚悚不已,甚至還有添油加醋的消息傳到了國王的宮廷,指控我為女巫,在格拉斯頓興風作浪,産下魔鬼的胎兒。
在這種情況下,死胎無法得到神父的正常祈禱安葬,他被放在一個盒子裡燒成了灰,灑在畜欄裡的牛糞上,格拉斯頓的人相信畜生糞便可以使魔鬼無法卷土重來。
而那個畸形的胎兒,阿麗恩說,她們經過辨認,确實是個男孩兒。
“伯爵也知道這些事嗎?”我聽到自己細弱蚊蠅的聲音,我幾乎不敢想這可怕的流言傳到勞倫斯耳朵裡時是怎樣一番情形。
阿麗恩絞着手指,面色青白交加,“黛德麗小姐害怕在伯爵回城之前謠言愈演愈烈,和波爾曼總管以及負責防衛的包瑟威爵士制定了一些措施……”
接下來她告訴我,諸位留守的人都是精明中幹的人物,也十分知曉其中利害。前有軍事行動的失利,後有繼承人的夭亡,如果領主回城前謠言甚嚣塵上,勢必觸怒伯爵,使他大發雷霆。
于是,在黛德麗小姐的授意下,波爾曼總管開始對整個城堡的仆人群體進行了清查。嚴控各種偷竊、貪惰、淫逸行為,不允許聚衆竊竊私語,男仆和女仆不能私自共處一室,不準許傳遞任何包含文字的書籍信箋乃至紙條。
城堡内每個仆人的房間都被徹底搜查,一旦發現贓物或者不該出現的物品,就被押到臨時法庭上審理制裁,哪怕是私藏一塊廚房裡的黃油面包也将遭到鞭刑。
仆人們的作息和工作時間也被嚴加管控,所有人從起床開始一直勞作到上床睡覺,不允許任何人偷懶耍滑,一時間整個城堡上下都屏住了呼吸。
包瑟威爵士也在市鎮内開展了清查行動,驅逐了許多妓|女和乞讨流浪者,酒館旅舍每日都有士兵巡邏,一切有關流言的話題都不能提及,否則即刻會被抓捕。
出入格拉斯頓主城的每一位商旅人員也都受到嚴格盤問和登記,并規定了允許滞留時間,超期則将被驅逐。
在一系列整肅行動後,人們傳播流言八卦的熱情明顯冷卻了下來,諸多娛樂活動也都被勒令停止,這一切禁止令倒是極大程度的限制了謠言的傳播和演繹程度,隻不過也給整個格拉斯頓籠罩了一層陰影。
直到領主回城的時候,波爾曼必須如實向他彙報自己管理期間的所有事情,他當然不願意報告任何壞消息,雖然他避重就輕的描述了這一系列事件,并以為自己已經處理妥當了,但仍然引發了伯爵的暴怒。
顯然波爾曼不可能使所有的仆人都忠于自己,盡管他已經管理這座城堡十幾年。伯爵回城後,不斷有各種消息通過各種人傳遞到他的耳朵裡,波爾曼幾乎戰戰兢兢的在伯爵的書房裡立了一整天,大汗淋漓險些沒昏倒。
伯爵對謠言的反應是十分暴烈的,他不僅怒斥黛德麗小姐和波爾曼等人竟敢私做主張火化了胎兒,并火速糾集人手搜查城堡裡的謠言根源,在沒有确證的情況下抓捕了幾個疑似始作俑者和傳播過流言的人,不顧他們的乞求直接拖上絞刑架吊死。
他甚至還上書到西薩恩大主教那裡去痛斥他轄區内的主教和神父诋毀他子嗣的行為,要求教廷即刻撤換轄區内的神職人員。
後來,他下令放火焚燒了那座牲畜棚,在廢墟上壘起一座石頭墓穴,把神父架來強令主持了葬禮。
“伯爵大人給他起了名字——約瑟夫,約瑟夫勞倫斯德維爾,他已經正式承認這是他的第一個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