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沒有窺孔透出的光線,顯然是在一段完全封閉的密道中,我從每隔幾米就修築的牆洞裡摸出儲備的打火石,我點亮了死人身上的一塊衣料,四下裡一瞧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這裡是通往西牆塔的夾道,我把武器從屍體身上拔|出來握在手裡,忍着幹渴朝着塔樓的方向走。
不一會兒,濃重的血腥味傳來,我心髒緊縮,摸索着推開一道暗門,隻見一地屍體堆疊在牆道裡,浸着鮮血的盔甲和亂刺般的箭矢交織出一片慘景。
瀕死的呻|吟和掙紮的慘呼不絕于耳,我差點體力不支暈倒,眼前死去的士兵絕大部分都是卡爾維伯爵家的,也有威克森的守軍。
“伯……伯爵夫人……”一個士兵在穿體而過的長劍下喘着粗氣,“快逃……逃……”
我盯着他看了幾秒,才發覺那是鐵匠的兒子,城内為數不多的一些工匠也被塔西斯和瓦克利征用為士兵來這裡送死。
他還是個孩子,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喘了幾下,眼神無力地咽了氣,我的呼吸幾乎凍結了。
雖然我極力想要阻止這一切,可他們已經中了埋伏,一眼看去,牆道裡堆積的屍體少說也有上百具,汨汨的鮮血自我腳邊彙聚成一條血河,流淌進排水孔中,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地獄。
雖然我一向妄稱勇敢,卻其實從沒見過真正戰争的場面,即使是那次喬治三世讨伐阿倫德爾大公的戰争,我也是安然在船裡度過的。從我記事開始,威克森城堡就沒有沾染過血腥。
我驚懼萬分,卡維爾家的人不會都死了吧?
我轉身鑽進密道,繼續沿着暗道向前走,可是很快左方就爆發出激烈的武器撞擊聲和殺戮聲。
“西菲爾,把暗道裡的伏兵全部解決掉,打通出口!”我聽到道格拉斯的怒吼聲。
一處牆壁暗道被打開,光線湧了進來,埋藏在裡面的伏兵立刻遭遇了兇殘的報複,紛紛死于道格拉斯及其手下騎士的劍下。
不好!他們發現了密道的入口!
一旦道格拉斯的人進來往深處搜索就會發現我,我必須立刻躲入另一條與此隔離開的密道才行。
我正準備朝右邊撤退,斜刺裡卻突然劈過來一道勁風。
“往哪兒逃?你們這群膽小卑劣的暗殺者!”西菲爾不知何時闖入了我近前的石廊道。
我驚叫一聲,往後一躲,避開了他迅猛地攻擊。
西菲爾聽到我的叫聲,猛地一愣,頭盔下的眼縫露出不可思議地目光。
“伯爵夫人?”他喃喃道。
“不要過來!”我舉起染血的劍,盯着他惡狠狠地說。
他看着我一身鮮血,目光變得愈加鋒利,聲音也冷了下來:“你殺了我們的人嗎?夫人?”
“是又怎麼樣?”我昂起頭,“你們本來就是入侵者,就算全在這裡死光也不足惜,誰讓你們不聽我的勸告?”
“我們是來救你的。”西菲爾狡辯道,往前踏出了一步,“現在放下武器,夫人,乖乖跟我走,就算你殺了我們的人,我也不會動你一下,我保證。”
“鬼才相信!”我的劍使勁往前刺了一下,娴熟的動作顯然令他吃了一驚,于是他再也不敢小看我了。
“看來你真的就和道格拉斯說的一樣,小伯爵夫人,真沒想到撒丁翰的貴婦中有你這樣谙熟武器的女人。”西菲爾喉中溢出一聲冷笑,“但是你覺得自己可以勝過我嗎?還是你想來硬的?讓我擊倒你,把你從這裡人事不省地拖出去,那可不大雅觀呢!”
“你這伶牙俐齒的惡棍——”我忍不住罵道,“别忘了我是格拉斯頓伯爵夫人,如果你對我的身份還有一絲顧忌,你們就該立刻撤離出我的城堡!”
“這是不可能的!”西菲爾冰冷的聲音透過盔甲傳來,“塔西斯和瓦克利殺死了我們許多人,雖然他們很多都是雇傭兵,但我們得付出傭金,為了捍衛你的安危,驅逐威克森的叛臣,我們可是付出了相當代價,絕不能就此打道回府,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我當你們是一群強盜!”我吼道,“你們和塔西斯都是一丘之貉,在我家裡大開殺戒,血洗城堡……你們還殺了我的士兵,搶奪我的财産,不怕引來我丈夫的憤怒嗎?”
“至于你丈夫格拉斯頓伯爵,他現在鞭長莫及——”西菲爾手持重劍壓迫着我的攻勢,一步步朝我逼迫而來。
我隻能不斷的後退,并焦急地盤算我該如何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打開第二條密道。
“我們很快就能清理掉這些躲藏在暗處的懦夫,控制這座城,等你丈夫率軍趕到的時候,他或許得從我們手裡把你贖出去。”
“你——”我憤怒地挺劍刺了出去,西菲爾一手握着浸着油的火把,一手持劍同我在暗道裡周旋,姿态卻十分遊刃有餘。
耳聽得後方越來越多的卡維爾的士兵聚集過來,我心裡愈發着急,手下不由變換出傑羅姆曾教導我的一套又快又狠地劍招,招招直刺闆甲銜接縫隙的要害之處。
西菲爾擋了幾下,往後退開幾步,他把明亮的火光劃過身前,照亮了我的面容。西菲爾停止了進攻,端詳了一刻,忍不住說:“芙洛蕾特,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吧?”
“你想幹什麼?”
西菲爾歎了口氣,“放棄抵抗吧!芙洛蕾特,我實在不想傷害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你也逃不出去,我手中有不少威克森的俘虜,難道你以為我真的不能從他們口中得到這座城堡裡的暗道布局?”
“你要……繼續折磨我的士兵嗎?”我想起在城門前看到的那一幕,不禁渾身發冷。
西菲爾年輕英俊,有一頭天使般漂亮的金銅色頭發,但他比道格拉斯可要難搞多了,他甚至可以端着和藹的笑容做這殘忍的一切。
“是的,必要的話。”西菲爾冷酷地對我說,“我們需要控制你的城堡,夫人,我毫不避諱地說,在你丈夫趕來前,一切必須就緒。”
“難道你們不怕格拉斯頓的報複嗎?我丈夫可是心狠手辣!”我試圖恐吓他,可是又想到這無濟于事,勞倫斯好像還從來沒活活肢解過士兵,西菲爾比他的手段可要狠毒多了。
西菲爾摘下了頭盔,露出那張女士們看了一定會迷失一陣的容顔,他看上去并沒比我大多少,雙眼流露出的視線可要世故很多。
“我想你要記住一點,親愛的夫人,我們可不是發起叛亂的那一方,你的城堡裡早就暗藏了無數殺機,這點你現在應該很清楚,不知道塔西斯是如何把你虜來的,但我們不能冒險放走你,在抓到叛亂分子之前,你應該投靠我的保護——”
他說到這裡嘴角上翹,似乎是調侃地問我:“難不成你更喜歡做塔西斯的俘虜,被他那樣當衆淩|辱?”
想起城牆上那一幕,我就憤怒地氣血上湧,“你不要胡說八道,你們分明知道我是被脅迫的,可你該死地竟然在衆人面前污蔑我的清白!”
“我誠摯地向你道歉——”西菲爾按下劍柄,竟然彬彬有禮地沖我俯首緻意,似乎毫不擔心我會趁他低頭時給他的脖頸來一劍。
他擡起頭,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态宣稱:“我保證,芙洛蕾特,你若是放棄無畏的抵抗,納入我的保護中,我自然會守護你的清白,絕不讓任何人玷污你。”
我冷笑一聲,“你的保護?為什麼不是你哥哥的保護?”
西菲爾讪笑了一下,“芙洛蕾特,你從前就一直不喜歡我,我能問問為什麼嗎?道格拉斯是你家裡的常客,但你似乎不喜歡我來找你?”
“那是當然的。”我冷冷地斜昵他,“我不喜歡一個男人長着女人一樣漂亮的金發,你到我家來會讓我嫉妒的。”
如果我告訴他,其實我是讨厭他小時候那副老謀深算的樣子,豈不是恭維了他?西菲爾跟着道格拉斯來拜訪我父親那次,他才隻有11歲,他和活蹦亂跳血氣方剛的兄長可大不相同,他秀氣得像個女人,比我還要安靜,總是在暗地裡觀察審視着這座城堡,以及城堡裡的人,不像道格拉斯不是在宴會上拼酒,就是騷擾城堡裡的女傭。
“你跑到我們家地牢裡來幹什麼?”我猶自記得在大廳的宴會酒酣耳熱之際不見了這個金發小男孩兒,一時興起發起的搜尋,卻沒想到西菲爾一個人撇開侍從騎士們溜到了威克森的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