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兇手有一個疏漏,五殿下并未按照信封的約定赴約,反而和安小姐在偏殿有了短暫的交談,這個時候第一目擊者就變成了安小姐的貼身侍女......”
“等等!”有人疑惑道:“可這個侍女也說最後看見的是安小姐和五殿下交談的畫面,五殿下的嫌疑還是很重啊!”
這兩者有什麼分别嗎?
“沒錯!”常一道順着說下去,語氣誠笃道:“所以,這個幕後的策劃人就是一個對五殿下的行蹤了如指掌,不如說是隐藏在五殿下身邊的人!”
身邊的人......
衆人一時沉思,忽然永順公主最先反應過來,看向南灼兒,皺眉問道:“五弟,你身邊随侍的内官呢?”
衆人恍然大悟,每個公子小姐按理說都會有随侍的宮人,就算是公子小姐們想自己散散步,那宮人按理也是要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等候着。
可是衆人到現在都沒有見到南灼兒身旁的宮人。
南灼兒仰頭看了眼天上的稀疏星星,烏雲遮蔽下幾乎看不見幾顆,你問他張和去哪兒了?
這是個好問題。
“殿下自當不會知道這宮人在哪裡!”
常一道下巴一擡,門口立刻有兩個錦衣衛,将一個被麻繩捆成粽子的張和提溜上來,張和衣袍髒亂,面頰紅腫一大塊,眼皮子聳拉着都沒睜開的力氣了。
南灼兒都有點不認識這個小老頭了,疑惑道:“張和?”
似乎是聽到熟悉的聲音,張和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有氣無力道:“五殿下......”
南灼兒沒有一蹙,看向錦衣衛不悅道:“他就是一個老頭兒,你們把他打成這樣做什麼?”
常一道坦然道:“他可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走兩步都要抖的老頭,殿下可知錦衣衛為了抓住從行宮中溜出來的此人,可是足足廢了我錦衣衛六把好手!”
“什麼!就為了抓這麼一個瘦弱的老宮人?”
衆人皆是一驚。
然而,接下來常一道緩緩吐出來的幾個字,讓他們更加驚愕。
隻聽常一道走到張和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對方道:“本指揮使說的可對啊?東廠僅次于嚴棄塵的二把手,千戶大人張公公?”
此話一出,衆人又是一驚呼。
“東廠!這怎麼和東廠又扯上關系了?”
張和一聽,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幾下,咳嗽的聲音從氣管發出‘咳咳’的撕裂聲,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督公大人隻不過是奉陛下的口谕,說五殿下初來乍到京城,不知宴席的規矩,叫老奴随身陪侍罷了......”
“随身陪侍?”
常一道冷嗤一聲,直接反問道:“既然是随身陪侍,那你中間為何離開?既然是随身陪侍,你又為何獨自從行宮離開,與我們撞上!”
“甚至不分青紅皂白與我們動手?”
“莫不是心裡有鬼!”
張和苦笑,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黑皮狗一看自己是東廠的上來就開打,随後他嘴角的又淡了下來,隻覺得今天的事情十分詭異。
張和本來是一聽安小姐上吊自盡,想着最快下山通知督公大人這一變故,總覺得對方是朝南灼兒來的,可是到現在他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因為這似乎是朝......
果然,庭院外響起一震騷動,似乎是有人強行突破外面值守的将士,闖了進來。
常一道眼底閃過一抹精芒,聲音沉沉道:“諸位,隻怕是正主來了!想必案件不消片刻就能水落石出!”
“滾開!你們也敢攔着灑家!”
門口響起一道南灼兒十分熟悉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雅清冷,可是如今卻多了一分焦急和狠戾。
衆人隻看,原本就有些擁堵的庭院,此刻又嘩啦啦湧進一批人。
為首是身穿綠緞錦衣,一聲血氣的嚴棄塵,身上有些風塵仆仆,蒼白的面孔上還沾染了點點血迹,叫人心底直發毛,但是并不包括南灼兒。
南灼兒原本不耐煩的心,此刻忽然有了幾分活力,他幾步跑到嚴棄塵面前,“督公大人!”
嚴棄塵一進庭院最先尋找的就是這抹紅色的身影,此刻看着對方完好無損,一路以來懸空的心髒終于落回實處去了。
但礙于還有旁人,躬身行了一禮,“五殿下?”
南灼兒看着嚴棄塵臉側的血污,從懷裡掏了掏,遞過去一抹潔白的帕子,瞳仁清澈專注,“督公大人,臉上有東西。”
嚴棄塵一愣,看着南灼兒用指尖點了點,就大體明白了,道了聲謝,就接過帕子。
南灼兒嘴角下意識一勾,忽然問道:“督公大人,天色已然不早了,怎麼會來這裡?”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互動,看的衆人目瞪口呆。
常一道此刻忽然插進來,眼底不動聲色的審視他們,緩緩道:“還能為何,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嚴棄塵從一進門就看到這一群黑皮狗,現在眼睛一掃,大體是什麼個情況,心中也有了數,聞言不動聲色一笑,“不知常大人為何無緣無故便毆打我們東廠的人?”
“灑家還真是不解,難道現如今這錦衣衛辦案都不用按照國朝法度了嗎?”
常一道銳利的眸子和嚴棄塵一汪深若寒潭的眸子在半空中對視,一針見血道:“無緣無故倒是談不上,不過是有謀害鎮北府嫡女這一罪名罷了!”
嚴棄塵眉頭一壓,罕見的疾言厲色道:“荒謬!”
誰人不知道,張和是他東廠的人,如今常一道此言分明是在質控他嚴棄塵有殺人的嫌疑。
常一道又将方才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一副我看你如何解釋的樣子。
嚴棄塵眼眸微動,黑沉不見光,嘴角卻下意識勾起一抹弧度,殊不知這表情越發陰冷滲人,“就算從時間上,嫌疑上最有嫌疑,可是動機呢?”
“常大人辦案無數,莫不是連這一點都能錯漏?殺了鎮北府的嫡女,對我有什麼好處?”
衆人也是不解。
隻見,常一道忽然扔出一袖箭,破空聲襲來,尖銳的箭目标居然是朝着一抹紅色的人影,嚴棄塵眼底一驚,身體下意識擋在南灼兒前面,用内力揮開袖箭。
可是突然又是一抹袖箭射來。
嚴棄塵一時不查,那菱形的箭尖居然擦着他的手腕劃過,他瞳孔微微緊縮,衆人就聽一陣清脆的珠子落地聲音。
手腕上帶着的那串佛珠,散開了......
咕噜噜滾了一滴,尤其是紅色血瑪瑙的那顆蓮花珠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血色的光。
嚴棄塵手腕上一空,心底萌生一股戾氣,第一次這麼想殺一個人,從嗓子眼裡摳出一個一個字:
“你找死!”
嚴棄塵腳步微動,剛上前一步,袖袍忽然傳來一抹微弱的力道,卻讓他渾身的戾氣和殺意一滞瑟。
隻見南灼兒不知什麼時候動作飛速的将地上散落的佛珠,一顆顆又找齊,捧到對方面前,瞳仁清澈,認真道:“督公大人,我都收齊了,再用絲線串起來就好了!”
嚴棄塵眼前的血色忽然退散開來,心底的沉郁也消失不見,看着對方微微含笑的眼睛,“殿下......”
“還差一顆!”
旁邊又想起一道沉穩冷冽的聲音,南灼兒望去。
就見常一道彎腰從皂靴底下又摳出一顆渾圓的珠子,舉到衆人面前,揚聲道:“諸位!這就是殺人的動機!”
此話一出,有些人都是眼底閃過一抹包含深意的笑,可是還是有人覺得前言不搭後語。
“不就是一顆佛珠嗎?”
“怎麼和殺人的動機牽扯上了?”
嚴棄塵心底飛速閃過一個念頭,眼底第一次染上一抹慌張,“你......”
常一道卻已經捏着珠子,走到衆人面前,走到火光最亮的地方,緩緩道:“本官數年前曾有幸去過寒山寺拜訪,見過淨虛方丈,這可是方丈随身佩戴的血蓮佛珠,後來在五殿下離寺的時候,想來是親手交到五殿下的手中。”
“可為何這串佛珠偏偏又到了嚴督公手中呢?”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這位東廠的督公大人,平素從來不帶任何配飾啊......”
衆人随着這話細細思索,有幾個腦子轉的快的,已經心中震驚,可是卻不敢說出猜想。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南灼兒心想這有什麼奇怪的,不就是他讓督公大人幫他保管幾天呗,剛想上前開口,忽然有人攔住了他。
他側頭一看是督公大人,不解道:“督公大人?”
攔着他做什麼?
嚴棄塵眼眸低垂,半張臉被火光照出模糊的光暈,明暗不定,他隻輕微的搖了搖頭。
南灼兒雖然不解,卻還是老老實實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