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光明閣内飄散着一股濃郁苦澀的藥味,廣安帝在宮人的服侍下用完藥,靠在墊子旁咳嗽着,這才有精力看向旁邊跪成了一排的兒女。
大皇子南武璟,永順公主,三皇子南文丞,七皇子南思燭,皆是面色恭敬的跪坐在下首。
永順公主面露憂愁,芊芊素手放置在膝前,以頭杵地,“父皇保重身體!都是兒臣不得力,才緻使桃花宴出此大亂,事關鎮北府嫡女的生死安危和京城的穩定,惹得父皇深夜煩憂。”
“兒臣有罪!請父皇責罰!”
三皇子一向輕佻的态度也恭敬不少,雙手交疊,颔首道:“此事都怪兇手早有謀劃,想要謀害鎮北府嫡女,亂我朝堂大局,就算是二皇姐早做準備,也防不住那些包藏禍心的奸人!”
永順公主将額頭抵在手背上,方才憂愁通紅的眼底一片平靜,聽到頭頂響起一道粗噶沙啞的聲音也不意外。
“罷了!”安廣帝擺了擺枯槁的手,又是咳嗽幾聲,有氣無力道:“具體的經由我早已知曉,事已至此,比起秋後算賬重要的是該如何應付眼下的局面!”
衆人一時心思各異。
大皇子南武璟連忙躬身,直言道:“父皇!如今事情不是很明确嗎,兇手早已伏法,我們要盡快給鎮北府一個交代,先是安小将軍下落不明,後是安小姐身亡,屆時邊疆的戰士們得知京城的消息,隻怕是會心寒!”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廣安帝撐着床沿,一下面色青白,像是一口氣倒不過來,衆人大驚。
永順公主眼睫輕顫,早已猜到廣安帝的不安,聲音平和道:“父皇放心,如今鎮北府小姐身亡的消息還未傳開,郊外行宮的一幹人等也控制了住,至于那些大臣家的兒女自有其家長警告,目前京中一片平穩。”
話音一頓,永順公主徐徐道:“隻是......畢竟是一個大活人,在消息傳遍京城之前,我們皇室必須要拿出一個合理的說法。”
三皇子眉梢一跳,看向面目素淨,氣質平和的永順公主,意味不明誇贊道:“不虧是二皇姐,處理的當真是好極了,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早做準備,不至于被輿論和謠言所困。”
大皇子南武璟眉宇一壓,皺眉沉聲道:“什麼早做準備!,你們難不成還想封鎖消息不成?”
“這可是活生生一條人命!現下我們不去商量如何處置殺人兇手,卻在說愚弄民衆的法子,不合法度,不通情理!”
三皇子啧啧搖頭,聲音拖長了調子,“大皇兄此言差矣啊,現下誰是兇手重要嗎?”
就在南武璟忍不住出聲反駁的時候,三皇子又語重心長道:“現下重要的是殺了兇手之後的事情,既然大皇兄不明白,那臣弟就勉為其難的為兄長解釋一下!”
“殺了嚴棄塵一個人容易,可鎮北府的憤怒和邊疆的将士們難道就會善罷甘休嗎?”
“就算一時平息了将士們的怒氣,也難保不會有多事的人挑撥是非,屆時邊疆動亂,謠言四起......”
三皇子南文丞用餘光看了眼床榻上面色難看,沉默不語的廣安帝,繼續說道:“大皇兄是一時痛快了,可是這一攤子的事兒真正麻煩的可是......朝堂啊!”
而且,嚴棄塵說到底是廣安帝一手提拔上來的。
對方這麼多年在京城橫行無忌,殺人如麻,說到底也是為廣安帝清除異己,維持朝堂。
屆時謠言四起,隻怕最頭疼的是廣安帝才是。
大皇子南武璟是不在意這些的,他速來敬重保家衛國之人,聞言立刻又朝床榻誠心道:“父皇!如今死者屍骨未寒!朝堂要盡快誅殺兇手才是!”
“哎!”三皇子又嗆聲道:“皇兄此言又不妥了,嚴棄塵是該殺,可不能現在殺,否則前腳鎮北府的嫡女才死,後腳朝堂就明令下旨誅殺嚴督公,傻子都能聯想出來發生了何事!”
大皇子南武璟心底怒極,幾次被打斷說話,幾乎咬牙切齒道:“殺人卻不償命!那你說該怎麼辦!?”
三皇子南文丞立刻躬身朝廣安帝道:“父皇!為今之計隻怕要先探探鎮北府的口風,看眼下老太君有什麼想法,安撫為先,最重要的是如今鎮北府幾乎無人為繼,這邊疆的兵權......”
話語為完,衆人心思皆百轉千回。
剛巧,門口傳來禦前太監董铎低聲的問詢:“啟禀陛下!五殿下求見!”
廣安帝咳嗽了幾聲,渾濁的眸子滿是複雜,卻是擺手拒絕道:“不見!告訴他不管是為了什麼來的,都歇了他的心思!”
董铎低聲答應後,然後才從緊閉的殿門前退下,快步邁着台階,一路小跑到台階下站立的黑色身影跟前。
他苦口婆心的勸告着,“哎呦,五殿下方才可是聽見了,陛下今天是不會見您了,天色也晚了要不您先回吧。”
南灼兒一身黑袍,還是那一身夜行衣,夜晚的風将袍角吹的獵獵作響,較之白日的明朗璀璨多了一分沉穩和冷肅,緊繃着下颚,目光灼灼看向面前明亮的殿宇。
他搖搖頭,額頭上還帶着一路疾馳的薄汗,氣息微微不穩道:“陛下為何不見我,大皇子他們不是都在裡面嗎?”
董铎一陣叫苦,四下探看了一番,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哎呦!不是咱家多嘴,殿下您求見陛下的理由,和裡面那些人的理由是一樣的嗎?”
裡面那些人是商讨如何處置犯人,而南灼兒一看就知道是請求如何放了犯人一碼,這宮裡可是沒有秘密的。
南灼兒今日在郊外行宮的一番發言,幾個消息靈通的宮裡人,隻怕早就知曉了,若非涉及鎮北府嫡女身亡,如今消息還沒有傳遍民間,但是這也是時間的問題。
南灼兒低頭不語,四處的八角宮燈将他半張臉映出陰影,乍然一看就像是在失落和傷心。
董铎速來圓滑,本不該再多言,可也難免又提點了一嘴,“殿下且寬心,此事牽扯巨多,想來嚴督公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說完後,禦前太監董铎下意識在心底補了一句,他打包票那位東廠毒蛇沒這麼容易喪命!
否則就算他一個混迹深宮四十幾年的人白活了!
“這樣啊......”
南灼兒心底推測自己如果闖進去的可能有多大,可是看着層層階梯上守衛的銀甲将士,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身準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