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天邊一角燒紅,染作暮紫霞金,血一般濃烈。
翻新的石闆沿着四周青黃交加的樹木,一路鋪到寬大的階梯之上,而這幾百階梯的盡頭,隐隐可見一座香煙缭繞,棗紅牆壁的莊嚴寺廟映入眼簾。
身穿袈裟的淨虛方丈遠遠看着,山下台階下一抹青色的人影,已經連續七天雷打不動的出現在此,搖頭歎氣,
“哎......都是癡人啊......”
淨虛方丈身後的小和尚善才卻沒有這麼沉穩,他擔憂的看着下方的人,急到跺腳,“方丈!這都幾天了,再這樣下去,别說四方師兄能不能醒來了,隻怕這人先倒下去了!”
青色的衣袍早已跪到磨損,不複它原本潔淨的樣子,嚴棄塵沿着台階而上,一跪一叩首,面色白的不成樣子,額前的發早已被汗水打濕,落日融光下,後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濕了一大片。
可他卻絲毫不知疲憊,隻是目光專注又虔誠的看着終點的寺廟,忘記了利弊得失,忘記了不敬神佛,心底隻有第一念頭:
拜托了,神佛也好,妖魔也好,什麼都好,隻要能回應他的期盼,回應他的願望......
誰都好......
他好不容易有了那麼一點點期盼,好不容易對未來有那麼點想象......
他自知罪孽深重,殺了那麼多的人,做了那麼多錯事,合該是下地獄的存在!
可是這和南灼兒無關啊!
他的殿下從未傷害過别人,為什麼還不醒來,為什麼後果要讓他來承擔!
他已經失去了那麼多了,為什麼連這個人也要奪走!
拜托,拜托......
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唯有這個人能不能留給自己啊!
善才又急又氣,幹脆咬牙轉身,朝着寺廟裡面狂奔,繞過前面的大殿,朝着西邊的一個清幽僻靜的小院子裡跑去,本來就吱呀作響的木門被他一腳踢開。
拖着下巴蹲守在床榻前的小和尚吓了一跳,頓時起身,一隻腿腳有些不便,“善才師兄!你怎麼了?”
簡樸但潔淨的廂房内,牆角一處寬榻上躺着沉睡的男子,面容安詳又沉靜,像是做了一場美夢,原本半點聲響似乎都會驚醒對方,可惜他們都知道不會。
善才眼角飙着淚花,撲倒床榻邊緣,邊哭邊道:“四方師兄!你快醒來吧!嗚嗚嗚......我給你烤燒雞吃?再也不将你藏起來的好吃的都偷走了!”
“你要是再不醒來,這些糕點我可都吃了!”
善才邊說邊将床榻旁邊香噴噴的糕點往嘴裡塞,可是往常第一時間就能搶走他手裡糕點的人,仍舊毫無反應,見此兩個小和尚都是面露悲傷,快要哭了。
善才又想起什麼,連忙道:“還有送你來的嚴施主,你要是再不醒來,他就要死了!”
“嗚嗚嗚......他都好幾天沒吃飯了,天天在山下拜佛,師兄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善才認真地哭訴,沒有注意到昏迷的人指尖微微擡了一瞬。
【宿體毒素解析進度......89%......99%......100%......解析成功,宿體身體狀況優秀!】
“明明老方丈都說你沒事了,為什麼師兄你還醒來啊......”
【接收到星際系統總控制中心回複,五号系統請求批複許可成功,現在開始進行最終數據融合,提醒融合不可逆,再次請求五号系統是否準許?】
“準許......”
【收到回複,開始終極數據融合......1%......5%......15%......】
另一個瘦弱的小和尚用手指輕輕拉着善才的袍子,“善才師兄,别哭了,四方師兄一定能醒來的,方丈既然都說沒事了,就肯定沒事!”
“沒事個屁!”善才忽然嗆聲道:“我看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佛祖,不然嚴施主都求了這麼多天了,四方師兄為什麼還不醒來!”
忽然門口響起一道緩慢的腳步聲,細聽速度緩慢又拖沓,善才頓時一驚,看向門口那抹青色的人影,捂着嘴巴,“嚴施主......”
善才頓時心虛,連忙拉着一旁呆在原地的小師弟奪門而出,看着窗戶邊桌上齋飯和幾瓶藥膏,心情複雜的提醒道:“嚴施主,藥膏是外敷的,記得要一天塗兩次啊!”
嚴棄塵淡淡應了一聲。
明明還是一副玉面儒雅的公子樣,可是善才卻心底打了一個突。
他到現在還忘不了送四方師兄回寒山寺時,對方陰鸷瘋狂的樣子,本能的恐懼對方,連忙拉着小師弟跑了。
嚴棄塵對此視而不見,或者說如今除了一個人,已經沒有事情能讓他在意了。
他熟練的将房門關好,然後褪去身上髒污的袍子,去到寺廟屏風的後面,用冷水沖洗了汗濕的身子,不顧膝蓋上的磨皮和青腫,用内力将體溫加熱後,換了亵衣熟練的躺在床榻上。
窗戶上已經倒映了清冷的月光,時不時有院子内銀杏樹的樹葉‘沙沙’聲。
嚴棄塵緩緩将身子貼近唯一的熱源,滿足的喟歎了一聲,漆黑幽深的眸子裡隻倒映着一個人,每天唯有此時,他漂浮和不安的心才會稍稍平靜安甯。
“殿下......”
嚴棄塵拉過南灼兒的胳膊,環在自己的腰上,就像對方主動的擁抱自己一般,兩個人額頭抵着額頭,不消一會兒,他便昏昏欲睡,一向睡覺都恨不得保持半個清醒的人,此刻竟然沉沉的睡了過去。
所以他閉眼前,自然沒有察覺到對面的人呼吸的頻率突然變了,濃密卷翹的睫羽微微顫動了一瞬。
【融合進度88%......95%......99%......100%!】
【數據融合成功!】
【現切斷五号系統和宇宙空間站系統總控制中心的聯系!由于系統智腦能量不足,預計本次将是最後一次服務!】
【滴滴滴!親愛的五号系統,接受到最後一封來自宇宙空間站的來信,來信人‘研究員道森’,以下是來信内容:咳咳咳!】
【就知道你這個吃貨不會回來!就是慣得你!既然是自己選的路就自己走吧,就算你以後後悔了,也别來求我哦~】
【我才不會搭理你呢!】
【總之......僅有一次沒有重來的‘人生’裡,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吃自己喜歡吃的......五号,不對,應該叫你南灼兒!】
南灼兒慢慢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細看微微泛着水光,“我會的......謝謝你們......道森......艾麗......”
沒有來得及觀察四周陌生又熟悉的環境,南灼兒久久凝視着面前一張幾日不見,就慘白消瘦的不成樣子的人,微微抿唇,隻覺得胸口有些不舒服。
随後他瞥間窗戶前的糕點和幾瓶藥膏,肚子忽然不争氣的‘咕嘟’了一聲。
他慢慢掀開被褥,從床榻上爬下去,也不知是督公大人太累了,還是放松了警惕,居然沒有被吵醒。
墊了墊肚子後,南灼兒拿起一瓶棕黃色的藥罐,自己沒有受傷肯定不是給自己用的。
于是他幹脆走到床榻邊緣,将督公大人本來就寬松的亵衣解開,很輕易的就瞥間對方白皙的膝蓋上一片青紫紅腫,在本來就蒼白的皮膚上顯眼極了。
南灼兒微微蹙眉,打開藥罐,仔細的為對方上藥。
能讓嚴棄塵放松警惕的人幾乎沒有,除了這幾日身體幾乎已經習慣的南灼兒,哪怕對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他也許都不會醒,可是當膝蓋上傳來一抹冰涼後。
幾乎在觸碰到膝蓋的一瞬間。
嚴棄塵猛地睜開眼睛,眼底一片震驚和殺氣,身體本能的一把抓住對方的手,反手将将人抵在床榻上,尖利的指尖眼看就要刺破對方的脖子,忽然整個人一頓,瞳孔微微睜大、顫動。
‘咕噜噜’,南灼兒一個不查,手裡的藥罐子地上滾遠了。
他不解的看着反應如此之大的督公大人,“督公大人,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傳到耳朵裡面,嚴棄塵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他緊繃的手背松緩下來,指尖顫抖的撫上對方的臉頰,觸感是真實的柔軟和溫熱。
“殿下......這不是夢嗎?”
聲音微微發啞,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南灼兒卻是看到了督公大人跪在床榻上的膝蓋,眉頭微微一蹙,心想對方膝蓋肯定又腫了,一個翻身又将嚴棄塵撲在了床榻上,拖起對方的膝蓋,問道:“督公大人,不疼嗎?”
嚴棄塵一時忘記了反抗,整個人還沉浸在不可思議中,他幾乎每天都度日如年,可是沒想到驚喜居然就在下一秒。
溫潤淡定的面龐罕見的呆愣,下意識搖搖頭,“不痛。”
南灼兒心想怎麼不痛,他看着都痛,立刻彎腰拾起來地上的藥罐,仔細為對方的膝蓋上藥,罕見的有些羅裡吧嗦。
“怎麼可能不痛,督公大人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膝蓋都腫了......”
“你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傷,不然我會心疼的!”
嚴棄塵撐起上半身,混沌的腦子漸漸回神,蒼白的眼尾微微紅潤,“是,殿下放心......以後不會如此了。”
南灼兒聽到回複,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繼續為對方的另一隻腿上藥。
小腿上傳來一抹冰涼,藥膏帶着絲絲涼意和刺痛沿着膝蓋傳遞過來,嚴棄塵看着俯身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剔透明亮的眸子專注的注視着自己的腿,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姿勢有些羞恥。
而且......
他的亵褲什麼時候不見了,怪不得感覺身下涼飕飕的!
嚴棄塵下意識想抽出自己的腿,往後瑟縮了一下,藥膏一下就塗歪了。
南灼兒擡頭不解道:“督公大人怎麼了?是不是很痛?”
嚴棄塵對上那雙在清冷月光下泛着琥珀色水光的眸子,忽然再無半分力氣,耳尖紅成血,嗓音啞了幾分,“無,無事......”
随後他連忙問道:“殿下睡了那麼多天,一定是餓了,我去給殿下熱熱飯。”
南灼兒攔住對方,“不用了,我方才已經吃過桌上的糕點了,現下不餓,況且天色都晚了,督公大人這幾天照顧我,一定沒休息好吧!”
嚴棄塵看向窗前空了的盤子,原本要下榻的打算隻好作罷,心底卻越發窘迫起來,“這樣啊......殿下已經吃過了。”
也就是說南灼兒醒來有一陣了,可是自己居然一點都沒察覺。
南灼兒将手裡的藥瓶蓋上,放在床榻邊,拍了拍手,“當真!我不會欺騙督公大人的!”
嚴棄塵看向對面笑的開懷張揚的少年,忽然心底有些癢癢,身子前傾,拉近了與對方的距離,“我知道殿下不會欺騙我的,那......讓我來檢驗一下如何......”
南灼兒睜着純淨的眸子,看着緩緩靠近的嚴棄塵,不解道:“如何檢驗?”
接下來不用再言語,直到唇瓣上觸上一片冰涼,南灼兒脊背一僵,感覺到一抹靈活的濕潤在唇齒縫隙裡舔舐,腦子裡有煙花炸開。
和那日在城牆上一樣,甚至比那時更激烈。
嚴棄塵心髒跳的激烈,呼吸微微不穩,低聲道:“殿下沒有騙人,是杏仁味的......”
南灼兒看着面前的督公大人,眉眼低垂,罕見的含羞帶怯,與白日裡溫潤沉穩的樣子截然不容,幾乎是下意識地唇角微微湊前,剛分開的唇又貼合在了一起,甚至比之前更緊密。
唇齒交纏,呼吸急促間,南灼兒笑問道:“督公大人要繼續檢驗一下嗎?”
嚴棄塵隻覺得臉頰紅的快燃燒了,他沒有說話,可卻悄悄的伸出手臂圈住了南灼兒的脖子,兩個人頓時吻作一團。
有的時候身體上的交流比言語更加觸及靈魂和内心。
南灼兒小心的避開督公大人的膝蓋,順從身體的本能在對方的臉頰上、脖頸上、瘦弱的鎖骨和肩膀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嗚......督公大人......”
嚴棄塵癱軟在床榻上,身體早就軟成了一團,眼尾是熏出的紅痕,結合蒼白的膚色,就像是白色宣紙上盛開的紅梅,多了幾分妖冶和旖旎。
昏暗的佛寺裡面居然有兩道暧昧、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好在現下是深夜,而且西邊的院子也地處偏遠,本來是為了南灼兒修養,現在倒是成了兩個情到深處難以抑制的人纏綿的絕佳場所。
嚴棄塵忐忑又期待的等待着接下來的事情,雖然他們沒有任何準備,可是他覺得自己應當能毫無阻礙的、順暢的接受南灼兒。
等着,等着......
額角滲出密密的汗,嚴棄塵卻發現南灼兒僅僅隻是互相糾纏,親吻着,沒有下一步的動作,明明他已經感覺到對方了,他迷離着眼眸看去,不解道:“殿下?”
南灼兒腦子一片混沌,隻覺得渾身都快燃燒了,可是卻不知如何做,朦朦胧胧擡頭對上一雙同樣水光難耐的眸子,“嗯?”
嗓音比白日的幹淨清揚,多了幾分沙啞。
嚴棄塵不怎麼清醒的腦子裡,閃過一抹不可置信的念頭,可是想起這人是南灼兒又不足為奇了,他忽然啞然失笑,斷斷續續問道:“殿下......可知......接下來......如何做?”
南灼兒循着對方的唇瓣,一路吻下去,含含糊糊道:“接下來?”
嚴棄塵摩挲着對方的脖頸,手心都是南灼兒身上潮濕的汗液,體溫粘膩又滾燙,他忽然控制不住發笑,沙啞的嗓音也難掩愉悅,“沒事,我教殿下就是......”
南灼餓不解擡頭,臉龐也是通紅通紅的,就像熟蘋果,倒映在一雙水光潋滟的黑眸裡,嚴棄塵的心軟的不成樣子。
這是他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