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凝丹,長天泣血。
城南一隅,姜水雲盔甲上凹痕交錯,血污遍布,幾縷發絲從束發的盔纓中散落,手中長劍刀刃已然有多處缺口,卻被她死死握住,身後的貼身影衛聞徵此刻身上也染滿殷紅。
四面笙歌高起,為首的叛将滿臉狂傲,“公主,現在乖乖投降,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她咽了口濁血,“我的命,不會葬在你們這種人手裡。”随後緊了緊手中的長劍。
隻一刹那,身旁的聞徵劍柄一轉毫不猶豫刺入她的心口。
... ...
風雨淅淅,雷聲滾滾。
楚玥死死攥着胸口衣襟,指骨泛白,驚醒後看着窗外白煞爍光,喃喃自語:“你又殺了我一次...”
六月初的長安早晨,淑氣剛過,夜雨停歇,本該是一片寂寂,隻是今日城門口格外熱鬧,朱雀大道兩側也聚滿了人。
竹青買完早飯回來就說:“小姐,外面現在可熱鬧了,好多人都聚在街上。”
她從屋内出來,“為何?”
竹青面上帶笑,“好像是世子打了勝仗,今日歸京。這鎮北王常駐在外,骁勇善戰,北境已經安定許多年了,沒想兒子又立了戰功,我聽他們說這世子叫謝銜星,長得秀骨朱顔。”
楚玥聽出她的話中意,“今日熱鬧,我們也去瞧瞧。”
竹青急急點頭,引得雙垂髻上纏着的飄紅發帶簌簌發顫,“我剛剛瞧着一個極好的位置,還沒多少人,我們待會就去那兒。”
二人吃完早飯,鎖了藥鋪的門就出去了。
楚玥所見果真如竹青所說,朱雀大街熱鬧極了,百姓不顧積雨,站在兩側低窪處,女孩家們手上都拿着香囊,好在竹青選的位置确實不錯,兩人站在一處石階上,視線也曠闊得多。
不出片刻,城門處彩旗烈烈,鑼鼓喧天,她望向城門,隻瞧見浩浩湯湯一群人,走在最前方中間一人騎着玄黑駿馬,身姿挺拔,銀盔上的紅纓格外惹眼,身上系着的墨色披風也肅肅飄動,身後将士們步伐整齊,手上長槍如林,士氣高昂。
謝銜星面色雖帶着幾分疲憊,卻難掩眸中熠熠亮光。
隊伍穿過城門行至朱雀大道,路兩旁的百姓歡呼雀躍,女孩們也将自己手中的香囊灑向他們,一時空氣中全是花香盈漫。
竹青一邊盯着前行的隊伍,一邊說:“小姐,這世子果真長得俊美。”
殊不知身旁的楚玥正死死盯着那人,沒被挽着的那隻手已被掐出層層月牙印。
俊美一此太過平常,不如說是昳麗。
劍眉斷刃,星眸照雪。
眼前人的模樣她再熟悉不過,她還以為這輩子遇不上他。
她一聲輕笑,“找到了。”
一旁的竹青不知所以,“小姐,找到什麼?”
謝銜星感覺有一道目光死盯着自己,偏頭向右前方小巷子望去。
隔着漫天飛舞的香囊,四目相對。
楚玥今日身着一襲齊胸襦裙,上褥若粉霞如霧,淺藍下裙仿若流雲,袖口處刺有攀攀花枝,外披了件藕紫長帔,發絲盤起,加着翠珠點綴。
雲曜姝豔,她站在石階上,不須言語,便惹得身旁人魂悸魄動。
刹那間,嘈聲瞬止,謝銜星忽地心悸,似被冰淩穿心。
他覺得眼前女子好生熟悉,卻無根據。
偏偏二人都不先移開目光。
身旁的蕭長庭察覺不對勁,問道:“銜星,你們認識?”
謝銜星收回目光,搖了搖頭,“不認識。”
大街上依舊喧嚣熱鬧,竹青怕這街上鑼鼓聲鬧到楚玥心疾,就先和她先回了藥鋪。
回到藥鋪,竹青給她倒了杯暖茶,二人坐在後院裡。
楚玥手捧着暖茶也沒喝,由着杯壁暖手,“竹青,你早上說這鎮北王的兒子叫什麼?”
竹青如實回道:“謝銜星。”
她心裡暗忖,鎮北王府和自己家離得其實不遠,甚至說得上是鄰居,隻是她小時候心疾發作得更厲害,父親不肯自己出門。
沒想到自己千尋萬尋之人竟從小就住在自己咫尺間。
既然找到了,她打算今夜就将那一劍還給他。
一命抵一命,天經地義。
今日藥鋪午後照常開了張,隻不過是竹青代為坐診。
楚玥将穿堂門緊鎖,回到屋内從枕下取出短刀,指尖拂過鋒刃,劃出一道血痕。
以血開刃,報仇雪恨。
天色漸沉,月色鍍銀。
鎮北王府内正在大擺慶功宴,燈火灼灼,歡聲陣陣。
她找了處偏僻角落,趁四下無人,腳尖點地,躍上院牆,目光掃視一番後,發現是個幽靜小院。
剛翻牆落地,就聽見院門處傳來腳步聲,就近閃身,匿形于樹後。
謝銜星酒量不差,但今日高興,着實喝了不少,就讓蕭長庭在前院繼續陪他們喝,自己回院子裡醒醒酒。
進屋後轉身關門,突然,一陣極細的衣袂飄動聲從身後傳來,伴有點點足音,他瞬間醒酒,劍眉微蹙,身形一轉,側身躲了過去。刀尖陷入木門的位置剛好是他心口的位置,謝銜星對上蒙面女子的眼睛,面罩之上,雙眸冷若寒冰。
“是你?”
楚玥右腕翻轉,刀尖重新對準,直刺心口,謝銜星今日沐浴後沒将佩劍挂在身上,隻能邊躲邊引着她走到屏風前,刀刃好幾次擦衣而過。
謝銜星厲聲喝問:“你是何人?”他看出女子出招極猛,招招緻命,短刀在她手上靈動如毒蛇,隻是這招式有種說不上的熟悉。
她緊抿雙唇,一聲不吭,攻勢愈發淩厲。
兩人在屋内輾轉,桌椅被撞翻發出轟然巨響,謝銜星摸到攬月劍,迅速抽出格擋,劍刃相交,擦聲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