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幽暗,那個一身白衣的姑娘,隐沒在燈火外深沉的黑暗裡。
“來,打開它。”
白皙的手向商洛伸了過來,小半截手臂出現在昏黃的燈火中。
那隻手很白,很白。
有多白呢?
白到沒有一絲血色。
白到與她手中的黑皮書形成鮮明的對比。
“解開封印。”燈火外的黑暗中,那個聲音是這樣對他說的。
明明能聽到,卻無法描述她的聲音,也無法記住。
指尖碰到黑色的書皮時,怪異的觸感立刻傳來。
柔軟,卻又惡心。
就像是活的一樣。
每一頁紙都是活的。
每一頁紙上,都描畫着一隻隻非人世的怪異,記錄着一段段血色彌漫的曆史。
不,與其說描畫,倒不如說存在。
一隻隻讓人心尖發顫的怪異,一段段詭谲莫測的幽暗時光,活生生地存在于有生命的紙上。
而這些東西,本該被湮滅于塵封的過往。
商洛的心直直往下墜去,像要墜入深不可測的深淵。
他瘋狂地揮舞着雙手,想要抓住些什麼,卻隻徒勞地抓住了指尖流逝的風。
而在最底下,一隻如山嶽般巨大的異獸,早已張開血盆大口。
别看了。
别再往下看了。
理智是這樣告訴他的。
手卻不受控制地繼續往下翻動。
一行行怪異莫測的文字,一頁頁詭異難言的畫面,瘋狂而強勢地鑽入他的眼簾。
随後,一團又一團黑色、黏濁的東西侵入了他的思緒。
商洛感到胸口處有種說不出的惡心。
你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價值呢?心底一個聲音傳來。
商洛吓了一跳。
是誰?誰在說話。
回答他的隻有一陣怪笑。
都是你害死的。
他們都是你害死的!
商洛在心中怒吼,閉嘴!
又是一陣不分男女的桀桀怪笑。
你難道還不願意承認,你就是個異種嗎?
怪異,不詳,隻會給人帶來災難。
那時候,你以為你看到的是陳淮安嗎?
不,那是你自己啊!是你自己啊,商洛!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商洛在心中瘋狂喊叫。
一張張親人的臉在他眼前飄過,在深淵中飄過,給他帶來溫暖和力量。
商洛探出手,那些美好的人和事,卻如泡沫般消散了。
破碎的幻影中出現了齊銘的臉,那個人被虛假的光包裹着,停留在了商洛的手心。
絕望中,商洛呼喚着他的名字。
齊銘靠近了商洛。
黑暗中,他與商洛緊緊相貼,像是生命中彼此唯一的依靠。
他們安安靜靜地下墜。
廣陵下雨了。
“你在雨中看到了誰?”燈火外的黑暗中,那個人這樣問他。
我看到了那個人。
她撐着傘朝我走來,我不認識她,卻知道我愛她。
終其一生都愛她,連死亡也不能阻隔。
心口處,腐蝕血肉的黑色液體刹那間停止了動作,再也無法往裡入侵一分一毫。
“連死亡也不能阻隔?”
一隻毫無血色的手,慢慢地,像毒蛇一樣地爬上了他的胸口。
在那裡,一顆心正怦然跳動。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臉呢?”燈火外的黑暗處,那個人這樣對他說着。
緊接着,那個人緩緩地向他靠近,那張臉即将接近明暗交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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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看誰的臉?”阮清甯好奇道。
她的聲音一下子将他從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拉回了現實。
商洛渾身冷汗直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差那麼一點,那張臉就要出現在他的世界裡了。
一念及此,商洛便肝膽欲裂。
“洛兄,你果然很了不起!”陳其激動地撲了過來,抓住了他的手,“阮小姐還騙我說解決不了。”
這時候他不結巴了,心中對商洛崇拜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而且商洛離去前,還特地給他披上了衣服,可見對他十分關心。
洛兄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呐!
“喲,小其,你和商天師感情這麼好啦!”錢天師眨了眨眼睛,打趣着他。
他撫了撫自己長長的白須,松了一口氣。
看到那個邪物消失,王家村的村人們也十分高興。
他們小心翼翼地圍攏了過來,向幾位天師表達着他們的感激之情。
衆人其樂融融,紛紛贊歎,解決了邪物的商洛,真是位了不起的青年俊傑!
他 們沒想到,此刻這位青年俊傑,卻是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