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沒能成功。
當他将自己負責的區域内,所有要注意的事項一一記錄在冊後,又整整齊齊地收拾好自己的道袍、道印還有玉牌,打算将之一并歸還給天師府,商洛正式去代理府主錢天師那兒表達了離意。
“不期請辭,敬請海涵。入府八載,承蒙厚愛,不以鄙陋見棄……”
看着那遞過來的辭呈,錢天師一臉震驚的表情,他的嘴張得大大的,幾乎能塞下一個雞蛋。
以往,他總是假裝出這種表情,以一種戲劇性的誇張效果,來對某些事蒙混過關,或博取周圍人的注目。
但是這一次,商洛的行為實實在在地出乎他的預料。
天師啊,這可是天師的職位!
某種意義上說,哪怕是最底層的天師,也是超越世俗的存在,清高而尊貴。
他想不通,這世上多少人想要成為天師而不得,為什麼有人會這樣輕易地放棄它?
更何況,那是被三上師親授五雷天威箓的三品天師,分量更是不同。
不過看起來,這些東西,眼前的年輕人都不在乎了。
他的大腦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半晌後錢天師回神,勸道:“你可要想清楚,如今外面的世道很是艱難。一旦離開天師府,想回來就難了。”
商洛先是向對方道了聲謝,然後斬釘截鐵道:“我意已決。”
錢天師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片刻過後,他想到了某種可能,露出了然的表情,“你找到更好的出路了?”
商洛實話實說:“沒有。”
錢天師雙眼一眯,露出懷疑的神色,越看眼前的青年,越覺得他遮遮掩掩,似在隐藏什麼。
“商天師,咋倆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有什麼好事,你還瞞着老夫嗎?”
“要知道,你能力出衆,留在我們平甯确實屈才了些。如今知道你有了更廣闊的前途,老夫肯定是會發自内心為你高興的。”
商洛并不覺得自己和他有什麼交情,錢天師卻不這麼認為。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仿佛真的和商洛,是相交多年的知己好友,無話不談那種。
“快告訴我吧,如果你實在不好意思,我發誓聽完以後我會保密,真的,我一定不會……”
看着對方一副好奇到恨不得抓耳撓腮,卻又強行保持淡定的樣子,商洛有些想笑。
錢天師又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看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商洛清了清嗓子,“咳咳,那好吧,我告訴你就是了。”
對面的老天師立刻豎起了耳朵。
“其實吧,我這個年紀,怎麼說也該成家了。”
“正好我有了心愛之人,而她也十分喜愛我。我們打算在廣陵成家立業……”
雨中那道渺遠的身影再次浮現,商洛心底微微歎息,嘴中開始胡說八道。
在過去一本正經的他看來,此事簡直不可想象。
可也許是和阮清甯待久了,如今這些胡話說起來,竟毫不費力。
錢天師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連連對商洛道喜。
說着說着,他想起了正事,“按理說你這情況,老夫定是希望你們快快喜結連理的。不過我老糊塗了,剛剛才想起來,老夫是沒有決定權的,這事隻有府主大人能處理……”
越說越心虛,聲音越低。
商洛:……
錢天師:“正好府主大人的書信今早抵達府中,說是他那邊出了些小小的問題,需要一位天師前往協助。”
“你看,要不你就接下這任務?”
“這樣吧,老夫發兩倍的津貼給你,這事我還是能拍闆決定的,你說怎麼樣?”
“當然,老夫也知道,阮小姐她不差錢,不過我們男人們,還是要自立自強的……”
他坐在府主的位置上,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頗有指點江山之勢。
商洛:?
不是,阮清甯不差錢,關他什麼事?這老頭肯定是老糊塗了。
踏出府主閣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先去找阮清甯商量,再決定是直接走人,還是先把任務做完。
錢天師悄悄走出門,探頭張望了一番,當商洛的身影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天師府時,他立刻伸直兩條腿,拔腿狂奔,眼中精光暴射,先前老邁的樣子不見一絲一毫,整個人矯健無比。
“你知道吧,商洛被富家女阮小姐看中了!”
“真的,我發誓,這可是他親口說的!”
“為此他還洋洋得意,毫無羞恥,連天師都不當了!”
“你問我真的假的?嗨,這還能假的了,你看那阮小姐之前無緣無故老往我們天師府跑,之前我還納悶來着,這下不就水落石出了?”
“長得俊就是好呐,怪哉,我年輕時也不比他差,怎麼就沒有這等氣運……”
他一邊撫摸着白花花的胡須,一邊口水四濺滔滔不絕,語氣中有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活潑。
天師府立刻陷入新一輪的吃瓜狂潮。
“聽說了嗎?有些人又是離職又是成親的,啧!”
“誰讓他一副皮囊生的好呢,哪怕破相了也還是有人看中。世間女子就是這樣膚淺,哼。”
“你懂什麼,小白臉的人生使命,就是被富婆看中然後包養,輕輕松松就能坐享富貴,還當什麼出生入死的天師啊?”
“之前他百般推脫拒絕孫家小姐,我還當他有骨氣來着,原來人家眼光可高了,瞧不上一般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