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看着不聲不響的,結果暗地裡挖空心思讓富貴小姐垂青,可真是詭計多端哪……”
流言幾經變換,越傳越離譜,而處于流言中心的主角本人卻毫不知情。
畢竟,在他心中,他和流言的另一位主人公阮小姐,兩人之間隻有純潔到不能再純潔的債務關系。
換言之,在以工抵債還清欠款前,他就是一頭可任阮清甯呼來喝去的牛馬。
此刻,這牛馬正在尋找着他的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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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掏出一張紙,疊成千紙鶴的樣子,口中念動咒語。
他将紙鶴用手心往上一脫,那紙疊的鳥便順着風展翅離去。
商洛跟着靈鶴的指引,在平甯縣城邊緣的一座山中找到了阮清甯。
那山名為小雲山,因雨中如雲霧缭而得名,山頂有一座不知名的破敗古祠,而阮清甯正坐在祠前的一棵樹下喝酒。
商洛不解道:“怎麼來了這種地方?”
阮清甯道:“閑着無事便到處逛了逛,發現這地方還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嗎?”商洛看了那古祠一眼,見到頂上的瓦片多有殘漏,屋檐下的祠門隻剩歪歪斜斜的半邊,另外半邊則不知所蹤。
估計是被附近的山民拉去燒火,另外半扇不取,大概是勉強為祠中野神留個體面。
門内的光景透露出來,一望便知異常蕭條。
内裡的東西大半被搬走,四壁空空,甚至連泥塑神像的頭顱都消失不見,手臂也消失了半條。
隻餘下蓮台基座上微微俯身的軀體,而軀體上僅剩的手臂則無力地垂落。
奇怪的是,神像肚皮上竟有一個大口子,似被生生開膛破肚。
這就有些過了。
此地怎會有這樣離譜的人?
他收回視線,往邊上看去。
祠外左側立有一塊石碑,碑上刻着一行行模糊不清的古文字。
平甯天師府中曾有天師對此做過研究,而民間也有學者前來考據,都沒什麼結果,最後不了了之。
這樣失落中泛着神秘氣息的的地方,平甯有太多太多,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總是有異文化或者野生的神靈,順應人類的願景,而不停地産生,又不停地消亡,輪流更疊不斷,唯有正統的三十三天諸神一直香火鼎盛,傳承不絕。
阮清甯将酒壺遞給了商洛,商洛搖了搖頭,并沒有接。
阮清甯:“這酒的口感說不上順滑,甚至有些澀味,但很夠勁道。”
商洛: “是的,它還很便宜,幾文錢便能買到一壺,城中百姓大多喝的是這個。”他自然而然就将這話說出了口。
兩人沒有再關于這酒做進一步的讨論,而是直切主題。
商洛:“對了,我找你有事。”
阮清甯: “說吧!”
商洛将天師府中發生的事告訴了阮清甯,讓她幫自己做一個決斷。
阮清甯晃了晃酒壺,聽瓶中液體嘩啦作響,“這種事你竟然問我?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商洛的聲音輕飄飄的,“我的心很亂,不知如何抉擇。”
那一瞬間,阮清甯看到了他眼中淡淡的迷茫。
對于他的過往多了些了解後,她明白他到底在糾結些什麼。
做出離去的決斷後,并不想再牽扯些什麼。
可就此遠去,又像是一件事已進行到結尾,卻突然撒手不顧。
沉思片刻,她開口道:“如果就此一走了之,那你就真成野人了。”
“走完這一程,正式和過往做個告别吧!反正要外出闖蕩的話,哪裡不能去呢?”
商洛點了點頭,“好。”
這件事就這樣被敲定下來,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就這樣吧,有始有終。
山上沒什麼可看的,兩人朝山下走去。
剛走出沒幾步,商洛又回過了頭。
想了想,他主動拿過阮清甯手中的酒壺,腳步平緩地踏入了祠中。
打開酒塞,以酒酹地,祭祀神靈。
惟願此行順遂,前途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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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和日麗的某一天,商洛用阮清甯給他的錢,新置辦了一輛簡陋的牛車,還有出行必備的行李。
商洛充當車夫,在前頭駕着車,阮清甯像個旅客似的,悠閑地在右側坐下。
像離開阮府那天一樣,牛車緩緩地向前行進着 ,很快便駛離了城門,向遠方而去,最終在城外的鄉間小道上凝成一個淡淡的黑點。
回頭看,那座瑣碎又安穩的小城,已在身後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小城之上,萬裡碧空無邊無際,一片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