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的地點是在桃花鎮。
這個小鎮的名字很美,但所處的地理位置,卻一點兒也不美妙。
它位于江南道和荊南道的邊界地帶,而後者早已為惡鬼侵吞,疆域内有數不勝數的惡鬼不說,更是有一方鬼将鎮守于此。
這樣的地方,隻能用八個字形容。
惡鬼叢生,盜匪橫行。
何為鬼将?
鬼将者,實力雄厚,可統鬼兵數十萬,知計不下于人類謀士。
在占領了一座座人類城池後,起初惡鬼們隻想放開鬼爪,瘋狂殘殺人類,以滿足自己的殺戮欲,卻被高階惡鬼阻止了。
和那些低等的邪祟不同,它們一定程度上已經誕生出了靈智,而在他們這一行為的背後,更是隐約現出鬼将的身影。
和人類鬥智鬥勇多年,人類在不停研究剖析着惡鬼,而惡鬼也在不停地學習着人類。
學習人類的統治制度,管理方式,還有生産生活習慣。
以厚厚的鬼霧隔絕外界後,它們在領地裡将人類畜養了起來,如對待家禽那般,并将這些口糧分為三六九等,各等劃歸不同的産區,供應不同等級的惡鬼享用。
人類的繁衍生息被操控,鬼物們将這個行為稱為“種糧”。
而這個創意,則是最早來到人間的鬼将提出的。它帶領着手下諸惡鬼,披着一張張人皮,僞裝成普通人的樣子,來到了人間。
彼時正值秋收之際,它們站在一片片如金色海浪的稻田前,看秋風過處,金色浪濤起起伏伏,而農人們則在其中辛勤地勞作着。
一位高階惡鬼好奇地折下一支稻穗,習慣性地想要張開巨口,卻發現巨口被身上的人皮束縛。
“¥@*&!!”(當人類真是太麻煩了!)它用鬼語抱怨着。
見無鬼搭理,它悻悻地将手中之物一把塞入口中。
惡鬼:“@%……&……#”(什麼玩意?太惡心了!太惡心了!這比鬼域中的鬼草還要難吃!鬼要吐了!)
它的行為遭到了同行數鬼的鄙夷。
鬼将卻若有所思。
他聽說,人類管這種方式叫春種秋收。
後來,他又暗中觀察了人類畜養家畜的行為,最後得出了一個自認為英明無比的結論。
入侵人世後,一口氣殺死所有的人類,那是不可持續的。
得像豢養一頭頭小豬,播下一粒粒種子那樣,使低等的人類源源不絕成為鬼族的口糧。
當然,那時候,作為一隻初涉人世的惡鬼,它還分不清種植和畜牧的區别,于是直接套用了人類的一個用詞。
後來,當諸多惡鬼從破裂的生死界壁中湧出,鬼族大軍如蝗蟲般漸漸占領了大魏七道。
在最初的混亂無序過後,它們紛紛開始了“種糧”。
以人類的恐懼、驚慌、絕望等負面感情為作料,惡鬼們一臉貪婪地吸食着人類的血肉。
在這些毫無人性的造物眼中,家禽吃久了,也是會膩味的,偶爾想要來點野味。
野味從何處尋得?
貪婪的目光飄向了邊界之地。
在那裡,民不聊生,盜匪橫行。
人類還有一個很高級的詞彙叫交易,惡鬼們在披戴上新鮮的人皮後,偶爾也想趕一把時髦。
---
聽商洛語氣壓抑地說着這些,阮清甯的心情也變得沉重。
前世她所處的世界也有不少喪心病狂的魔頭,時時刻刻妄圖颠覆人世,但數量畢竟不多,人類的處境從未如大魏生民這般艱難。
就是這樣的情況,大魏以銀蓮河為界的南北各三道,還要分出不同的派系。
而惡鬼們卻與此相反,很是齊心協力,它們日夜不停都在思索,該如何侵蝕人類剩餘的疆土,以待九城鬼王複蘇,降臨人世。
商洛道:“有朝一日,我必要成為最偉大的天師,而後掃盡諸鬼,還世間一個太平。”
他以此收尾。
也許是這話題太過沉重,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商洛收回心神,默默駕車。
阮清甯則是換了一側坐着,繼續看兩邊的風景。
兩人雖結識了一段時間,但畢竟志趣不同,在短暫的交談過後,雙方都失了開口的興緻。
沉默和枯燥使時間無限被拉長。
牛車行駛在坑坑窪窪的鄉間土路上,路面有不少大小不一、形狀不規則的石子。車輪不可避免地碰上時,整個車身會颠簸一下,坐的人并不舒服。
兩人都不是講究這些細枝末節的人,因而并不在意。
隻是兩岸的風景從最初的甯靜祥和,漸漸變了模樣,越是遠離平甯縣城,越是顯得蕭條衰敗。
阮清甯眉心微皺。
臨近邊界的地方,大片大片的農田荒蕪,肥沃的地裡不見一顆糧食。
不少村子裡屋舍猶存,屋中卻空無一人,财物也都消失不見。
另有幾處村舍,駕車牛車從旁經過,遠遠的便有一股刺鼻的焦味傳來,風中還混合了些說不出的惡心味道。
放眼看去,令人心驚。
村中明顯一副被焚毀過的樣子。一座座茅草覆蓋的屋頂,被燒的光秃秃的,頂上的橫梁斷裂殘缺,土黃的牆面也燒得焦黑,不少牆體破敗坍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