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王家村。
那個離平甯縣城略有些遙遠的地方。
在那個奇怪的花苞侵占農田前,村人們明明也辛勤勞作,卻異常窮困。
明明是鄉野之地,卻連拿出一隻雞,一壇酒都那麼困難。
現在她知道答案了。
阮清甯奇怪地看了商洛一眼:“這些事你們天師不管嗎?”
商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清剿盜匪是官府該做的事,天師主要負責世俗之外那一部分。”
“但平甯縣官署人力十分有限,邊界上的盜匪卻無處不在。”
“近些的地方還好,匪徒隻取财不取命,遠的話……”
寥寥數語,話中的意味卻很殘酷。
一份賦稅,一份功德錢,農人們在交完這兩份錢後,咬牙勉力生存着,卻還是一不小心,就如秋暮的一根幹枯雜草那樣,被無情的狂風摧折。
天邊一輪落日徐徐西沉。
似被死水浸透一般,它灑下的橘色晖光是模糊陰濕的,滞重黏濁地覆在了無際的荒村廢田上,将這地方照的有如世外之地。
明明沒有惡鬼,此地卻彌漫森森鬼氣。
“再往前走走吧,我們找個地方過夜。”
原本兩人打算找個村子借宿,眼下看來是無法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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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驅車,載着阮清甯繼續往前。
兩人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你們府主可真夠講義氣的,朋友生活在這種地方,他也願意前來幫忙。”
“我也沒想到。”
“雖然聽說了邊界地區是這個樣子,但親眼見到,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阮清甯:“這裡倒不像是平甯縣的盡頭,而是人世的盡頭。”
商洛贊同道:“我也覺得。”倒是難得的和阮清甯意見一緻。
阮清甯: “錢天師給你的信件中,有沒有提到這次任務的具體情況?”
她本以為,這是件順手而為之的簡單小事,輕松便能解決,就沒去在意。
到了這裡後,心頭隐約生出幾分異常感。
“信中簡單提過,說府主老友之女病了,藥石難醫,諸多名醫妙手皆束手無策。”
“那症狀又實在古怪,那位友人便想着不如求神問道,以術法驅邪祈福試試。”
說完,他從袖中的暗袋裡掏出信封,往後一遞。
阮清甯接過後,輕輕地掏出信紙閱讀,裡面的内容的确和商洛說的大差不差。
“他離開也有一段時間了,到現在非但沒有回來,還寫信求援。”
"那可是府主,你們平甯天師府的頭号人物,這怎麼看都不是小事吧?"
“說不準,”商洛猶豫着說,“府主的術法不算精深,勝在為人處世穩重可靠。畢竟之前,平甯已有兩任府主……”
這話有些難以啟齒,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哪怕不當天師了,基本的羞恥心還是有的。
“一個好色一個貪财嘛,幹嗎說的遮遮掩掩的。”阮清甯渾不在意。
商洛大驚,“你怎麼知道?”
阮清甯挑眉:“你們府裡那些人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嗎?”
“不隻是我,這事恐怕連大街上的五歲小兒都知道了!”
商洛:……
一陣難以言喻的羞恥淹沒了他,他的臉一下子紅了。
唯一慶幸的是他背對着阮清甯,她看不到這一點。
阮清甯追問道:“我們要去的桃花鎮,你确定在這種地方?”
商洛答道:“輿圖上顯示,就在這一片區域。按行程來看,明天就能到了。”
阮清甯點了點頭。
商洛看了看即将暗下來的天。
在黑暗中行路,将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哪怕他是三品天師,也不敢托大。
他們趕在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前,抵達了一片荒地。
前方黑暗中隐約現出一棵歪脖子老樹。阮清甯從牛車上躍下,随意往樹身一靠。
商洛生好火,準備炙烤腌肉時,順勢打量了那樹幾眼。
火光中,那樹的樣子猙獰地顯現。
粗壯的樹身早已枯死,樹根虬結。它的主幹上紋路奇特,如老者陰沉扭曲的臉,而幹枯尖銳的枝丫低垂着,略微合攏,作陰狠欲掐狀。
夜色中,陰風襲來,枯枝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