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閻悻悻然坐下,隻看了一眼付媛臉上冷淡的神情便又無奈地笑笑,垂下眼眸:“我們要一直這樣下去嗎?再也不搭理彼此了是嗎?”
他注意到床鋪上隻擺放了一個枕頭。
從前即便是新婚那時分房睡,付媛忌憚他到極緻,也未曾将他的枕頭收起。他不時便會到廂房裡看她一眼,确認她安睡才偶爾會坐在她身側伴她入眠。
有時她心情好了,他耍耍小心思付媛也不會趕他走。
好像那個枕頭一直在那兒便是替他準備的。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空落落的。
正如他的心一樣。
像是被人生生剮開了。
單閻終日為公務為民生忙碌,一時佳話不斷,可他卻開始迷茫了。
好像浩蕩的煙海裡迷失方向的船棹。
從前總有一盞燈為他而亮,如今卻也将息。
付媛聽着單閻有些失控的語氣,看着他起伏的胸口,眼角微微泛着的紅暈,怔了怔。一瞬間她竟不知該如何應答單閻的這番話。
她的确是生單閻的氣,才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可若說是今生今世都不再搭理彼此,她又覺着不舍。
這些日子她替莊十娘在族人間周旋,遊說衆人支持莊十娘的和離,同樣也會在夜裡考量起自己的這段感情。
和離的念頭在她的心裡反複搖擺,她像是陷在了感情的泥潭裡再起不能。
某一瞬她甚至想要用話本來麻痹自己,又或是借酒壯膽在單閻懷裡撒個嬌作罷。
可不知為何總覺着心裡像是有一股麻繩将她拴緊,始終不能邁出那一步。
“...我沒有不理你的意思,”付媛想了想,又張嘴道:“隻是,我覺着現在還不是時候聊這些。”
付媛分明知道這就是個給自己喘息的借口,單閻同樣也看得出來,可任誰也不敢挑破。
像是生在手上的爛瘡,礙眼極了,時不時還會隐隐作痛,可就是舍不得刺穿。
誰也不知道挑破這層窗紙後等待彼此的是什麼。
也不願背負這樣沉重的後果。
與其争個魚死網破,要個明白,倒不如不清不楚一輩子。
起碼,那是跟彼此度過的一輩子。
單閻點點頭,默許了她的謊言,亦準備轉身離開。
付媛沒有張口挽留,隻是垂下眼看着杯底的茶梗。
晦暗不明的杯底隻有孤零零的一片茶梗,泛着青灰色,沒有一絲生氣。
單閻走到門前,卻還是停住了腳步。
他并不想走。
思來想去,這才尋了個話頭接着說:“夫人假孕一事......”
付媛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鼻息一滞,卻仍舊一語不發。
“夫人作何打算?”假孕一事勢必會激怒單老夫人,即便這月餘來單老夫人與付媛的關系稍稍緩和,也絕對承受不住這樣的沖擊。
他并沒打算将這些事都讓付媛一個人承擔,事情由他而起,也該由他來結束。
隻是他還留戀付媛回應他的聲響,即便那冷淡得讓他如墜冰窟,他也甘願。
“單閻。”付媛久違地直呼單閻名諱。
兩人面面相觑,按捺着悸動的心在等待彼此回應。
“到底從何時開始,你變得這樣懦弱了?”從前因對單閻的愛意,她并不在乎單閻這些缺點,亦覺得瑕不掩瑜。
可當激情如潮汐般退卻,殘留在浪潮下的那些醜陋的疤痕暴露無遺。
她沒辦法騙自己,也沒打算幫單閻騙自己。
她直言不諱地質問,就像單閻從前怒她不争一般。
正如她心裡所想的,她已經堅強地支起殘軀向前走,而單閻卻仍舊龜縮在單老夫人的陰影下。
一個人靜止而另一人永遠在向前走,是注定沒辦法成為一對的。
她很清楚。
付媛生來敏感,也知道自己這些話對單閻來說有些刻薄,這才扯扯嘴角,接着找補:“我......”
“我并非是要苛責你,隻是......”她的話開始吞吞吐吐,在單閻看來仿佛更像是一種刻意的掩飾。
“我知道了。”單閻打斷了付媛的話,不願再聽下去。
“...”付媛伸手拽住單閻的衣袖,卻在他回眸看向她的那一刻松開了手。
單閻盯着被付媛扯皺的那處衣袖發愣,付媛卻絲毫沒發覺,隻是低聲詢問:“夫君生氣了?”
原先沉寂的心竟因為付媛一句“夫君”死灰複燃,就連單閻也想要嘲笑自己的癡情。
他搖搖頭,自嘲般笑笑,“沒有,為夫開心還來不及。”
付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這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喊過一聲“夫君”,随着單閻同樣笑出聲。
“...怎麼這麼傻?”
“愛夫人也算癡傻的話,那為夫也算是病入膏肓了。”單閻像從前那樣順着付媛的話打趣她,看着難得她眉頭漸舒,自也覺着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