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也隻有一個理由——
李豫和。
近日南下的官員将城中多數書齋的話本都充了公,并秘密運到山上一并銷毀。城中書齋生意一落千丈,李豫和的書齋也不例外。
“李豫和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單閻同樣回以冷言冷語。
在他看來,李豫和甚至比他這個夫婿要重要上千倍。
為了李豫和,付媛甚至可以什麼都不管不顧,即便是冒着要受牢獄之災的風險也要為他寫話本。
“什麼?”付媛詫異地看向單閻,随即臉上的驚愕便成了釋然,仿佛她早就料到單閻會這麼說。
她冷笑一聲,又接着說:“不要什麼都怪到他身上行嗎?”
分明是夫妻二人的矛盾,卻始終借着李豫和的由頭來争執,這算什麼?
單閻聽着付媛下意識的維護,更是怒火中燒,順手便将手中的話本撕成兩半。
“夠了,”聽着清脆的“嘶啦”聲,單閻知道事情已無法挽回,亦隻好闆着臉接着說下去,“不要再鬧了,這事到此為止吧。”
“…”付媛冷哼一聲,氣得說不出話來,隻是指着木門示意單閻出去。
單閻同樣沒多做掙紮,房間裡稀薄的空氣早已沸騰到讓他喘不過氣,便直愣愣地走向門口。
他前腳剛跨過門檻,這便聽見身後傳來的一句:“和離。”
“你答應過我的。”
“…”單閻腳步連同呼吸一并停滞,片刻才緩了過來,“好。”
他的确答應過她,會将和離書給她,不是嗎?
與其這樣相互折磨,倒不如放過彼此。
既然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亦不作掙紮。
單閻踏出房門,卻恰逢單老夫人上前對峙。
她來勢洶洶,正如他所料的那樣,早已察覺了端倪。
她嘴裡絮絮叨叨地念着今日撞見了金枝在後院燒些什麼,攔下來卻發覺是換下來的月事帶。
“我說怎麼肚子愣是不見長,饒是一場欺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她隔着木門罵罵咧咧,門内的付媛聽得一清二楚。
“鬧夠了沒有!”單閻厲聲呵斥,躲在房間裡的付媛同樣被吓得一愣。
單老夫人眨眨眼,語氣明顯軟了下來,“你……你從來不會這麼大聲跟我說話的,你說,是不是她逼你的。”
“你跟娘說,娘替你主持公道。”
“夠了…”單閻的語氣分明透露着不耐煩。
單老夫人怔怔地站在他面前,疑惑地伸出手想要觸摸他的臉,卻被單閻躲開。
“我們不是滿足你控制欲的工具。”單閻冷冷地看她,即便看得出她的悲憤依舊熟視無睹。
“…”兩人相顧無言,是單老夫人先松的口,“好了好了。”
她連連擺手,示意身側的凝珠将那些“證物”收起,又說:“我不逼她了,閻兒莫要生氣。”
單閻的喘息聲甚至有些歇斯底裡,斥責聲像是從他喉嚨深處傳出,“我的意思是,不要再妄想着控制我們了。新婚夜放迷香,行房時刻意偷聽,去信請茗姒,蓄意離間我倆,這些事我都知道。”
“這場鬧劇還要維持多久?你還想鬧到什麼時候?”單閻雙眼猩紅,負手離開,“我們要和離了,您老可還滿意?”
單老夫人聽得出單閻那怪裡怪氣的埋怨,卻不願意相信她那千依百順的孩兒會變成現今這個模樣。
“站住!”她厲聲喝止。
單閻的腳步像是下意識的停滞,卻很快又接着向書房走去。
“單閻!”
聲音在院子裡回響,隔牆的奴仆們聽得一清二楚,紛紛貼在牆根窺聽,卻不敢探出腦袋,生怕因好事受了牽連。
金枝與這些奴仆反應大差不差,卻比旁觀者多了一絲心亂如麻。
她因惦記着付媛夫妻二人的恩情,甚至不惜扯謊說那是自己的月信帶子。
可若是她自己的,又何必要燒了?
欲蓋彌彰,金枝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愚笨與無力。
她如今正将被子蒙過腦袋,耳朵卻是緊緊貼着身側的牆,内心祈禱着事情千萬不要去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否則她當真無顔面對自己的主子了。
可當她朦胧中聽見單閻說“和離”時,心裡難掩一陣又一陣的難過。
自責促使她從床上爬起,身側同樣睡不安穩的芍藥亦擡眼順着熹微的光線看她。
“去哪兒?”
“…沒,沒什麼。”她嗫嚅着從房間裡逃竄出去。
金枝見到院子空落落的,對門的書房燈火通明,唯獨是廂房熄了燈。
她伸手叩門,裡屋卻沒聲響。
她壯着膽子,用氣音悄悄地貼着木門喊:“少夫人睡下了嗎?”
見裡屋沒人應答,她隻好悻悻然轉身。
焉知她剛轉過身,便被單閻高大的身影遮蓋。
他并沒詢問金枝的來由,隻是冷臉遞給金枝一封信,上頭寫着三個字:
“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