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的第三階段，軀體的失控過後，是漫無邊際的幻覺。

我好像，看見了很久沒有見過的人。

那是磁暴剛剛結束，人們還在艱難求生的階段。

還沒有獵手的概念出現，也還沒有聚集地。

人們四散，逃竄，苦苦掙紮。

隻是天賦獲得者已經明顯得到了優待，他們的體力、精力、軀體各處都得到了強化。

但是還沒有弄清楚這個世界的規則改變到何種程度，沒有人貿然出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岌岌可危。

自保尚且困難，何談施以援手？

可是總有另類。

米悠一邊啃着手上的生肉，一邊忽視旁邊人伸過來示好的手：“我對你們這種行為沒有興趣，濫好人。”

大叔撓了撓頭，堅持着把他粗糙的手擺在米悠眼前：“你很強啊小姑娘，隻是跟我們搭伴一起往前罷了，别急着拒絕嘛。”

米悠抹掉嘴角的血迹，狐疑擡眼：“跟誰搭伴，老弱病殘小？哦，還有個孕。”

越過大叔的頭看向他身後的隊伍，裡面還有個挺着肚子的女人。

掂了掂自己手上的行囊，放到大叔手上：“我不加入，這些你們夠吃一段時間了，放過我吧，大叔。”

老實男人憨厚地笑笑，又把行囊推回去：“你自己留着。”

米悠不解：“不是要飯吃你們非跟着我幹嘛？”

“我說了啊，看你厲害，想跟你同路。”大叔用長滿老繭的手摸了摸鼻頭，抓了抓看起來許久沒洗的頭發。

又突然想起來自己是要跟眼前這個小姑娘握手的，趕忙把手又在衣服的内側用力蹭蹭。

“大叔，不是我說，是你一個人保不了這麼多人了吧。”

還是沒理伸過來的手，重新把行囊系回腰間：“吃的也不要的話，我可走了。”

站起身往外走去，沒有被攔，于是歎了口氣加快幾步，沒有回頭。

鋼鐵廢墟，是人類文明的墳墓。

叫不出名字的綠色以無法想象的速度爬滿了樓房外側，原本的科技消失，世界再次變回了原始的叢林。

聽見身後淩亂的腳步聲，米悠無奈回頭：“跟着我可以。别給我添亂。”

大叔和他身後的孱弱人群都跟着點頭，輕巧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真是的，既然自己沒有能力，就不要在這種野外撿人啊。

一個小姑娘走到她身側，怯生生開口：“姐姐，謝謝你。”

然後沾滿污泥的小手舉起來一朵帶着露水的小花：“送你，姐姐。謝謝你剛才保護了我們。”

小姑娘的笑容是亂世間少見的純粹，米悠接過小花，這孩子，還知道什麼花可以摘啊。

“不用謝。但還是少碰這些綠植，免得沾上污染。”

摸了摸孩子的頭，也亂糟糟的，看起來像隻飛久了的小鳥。

“威廉大叔說這個沒事。”小女孩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就被她的媽媽叫回了後面的隊伍裡。

“威廉大叔？”才呢喃出聲，剛才一直試圖拉攏她的那個大叔就從後面走到了她身邊：“叫我啊，小姑娘？”

“别小姑娘小姑娘的叫我，我叫……”本想說自己叫米悠，後來不知道怎麼開口說：“我叫Sheila。”

拿在手中的小花因為被摘下花莖慢慢變軟，這種花，叫希拉，Sheila。

“Sheila，聽起來想剛想出來的名字。但是沒事，Sheila，謝謝你幫助我們這幫人。”

威廉大叔總是在感謝她，從剛才她幫忙獵殺幻獸開始，就一直攆在她屁股後面，小心翼翼地尾随。

然後在她解決掉跟着的幻獸時出現，連聲道謝，之後經過她的允許拿走一點肉。

“姐姐，給你。”小女孩雙手捧着那朵小白花，又一次站在她的面前。

“你又去摘花啦？”接過小花插在耳後：“好看嗎？”

小女孩笑了：“超級好看！”

“你叫什麼名字？”

跟了這麼多天了，都沒問過他們的名字，隻知道一直糾纏的大叔叫威廉。

“我叫小雁。威廉大叔說姐姐叫Sheila，那姐姐一定很喜歡這種花。小雁可以一直給姐姐摘花，謝謝姐姐保護我們。”

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她的媽媽教她的，自己聽了心情很好，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去找媽媽吧，小雁。跟威廉說，我們現在就休息。”

為了照顧這些人，米悠放慢了腳程，本來她也漫無目的不知道去哪，現在反而多出了一份目的，找一個安全一點的地方吧。

找一個安全一點的地方把他們都安頓下來，自己再去尋找新的方向好了。

日子每天都單調，危險。

白天不再像是白天，夜晚不再像是夜晚。

沒見過太陽，卻存在光亮的白天。

還有能看見月亮，卻看不見月光的夜晚。

夜幕降臨，像是回到了普羅米修斯取得火種之前，觸不可及的黑暗，無處不在的危險。

唯一好的就是，他們還可以躲回原本由人類自己建造的建築裡，至少避免了暴露野外的風險。

米悠抱着臂倚靠在牆角，他們從不點火，怕引來暗處藏匿的幻獸的窺伺。

摸黑打磨自己的匕首，将前端愈發磨利。

幻獸變得越來越大了，原本還和普通犬類一樣大的幻獸漸漸消失，更多有兩層樓高的幻獸出現，開始它們的捕食。

而自己和身後的隊伍就是獵物。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