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亦盯着自己打包好的物品,也不懂是怎麼答應下要和虞汀白回玫瑰小别墅的。
就好像是人提了一嘴,就順其自然、理所應當。
“都收拾好了嗎?”
甯亦點頭。
手機響了一下,很清脆的一聲,甯亦很少将手機靜音,怕有人想要聯系他,聯系不上。
是許以周發來了一張照片。
冷白的皮上亂七八糟的堆積着青紫的色彩,半張臉腫着。眼睛盯着鏡頭,沒有什麼表情,當然以他現在的狀态也看不出來什麼。
很糟糕,甯亦盯了一會,沒動。
明滅的火星鋪在幹草上,哪怕是以最微弱的風刮過都能帶來一場腥風血雨的山火。而他現在的所有舉動,在許以周眼裡就是那陣風。
不給希望,不要回應。
虞汀白垂下眼,手機上的畫面倒影在他眼裡。鼻青臉腫的臉算不得上好看,礙眼的讓人不想再看第二遍,觸及那身後的走廊,他語氣淡淡:“許以周在醫院,很安全。”
甯亦按上關機鍵,屏幕滅下,莫名心虛,點了一下頭。
始終是低下去的視線,虞汀白目光落在陽台上的多肉上,問:“那些需要帶走嗎?”
甯亦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去看他。
大約是早上的許許多多的事情堆積起來,又或者是其他。甯亦這時才覺察到了虞汀白眼下的倦怠,心在微微一抽,他很累嗎?
短時間要接手虞氏那麼大的集團,大大小小的事物都要一一過目熟悉,應該是累的。甯亦抿着唇,就這樣走神了。
他的目光此刻像被曬過的溪水,可以熨貼所有的負面情緒。
虞汀白偏過眼去望陽台,換了一種說法,填補了語句裡物品的确切名稱:“多肉要帶走嗎?”
甯亦搖了搖頭,也扭過頭去。
一排排的多肉長的很可愛,胖嘟嘟的。這些都是甯亦從海市郵遞回來的,大學四年甯亦一直住在校外,白天上課晚上回來,家裡總是少了點人氣。
甯亦就決定養點東西,首選是玫瑰,可陽台太小,就放棄了。也養了其他别的花,全都死掉,誤打誤撞将花盆裡的多肉養活了,一養就是一大片。
多肉很好養活,放在那就可以。
不是點頭就是搖頭,給出的回應微弱的可憐。
虞汀白突然道:“你小時候很愛和我說話。”
甯亦一瞬大腦宕機,敏感的神經沒有捕捉到語氣裡微妙的歎息,而是向着背道而馳的方向延伸——這是不滿意他的回應?
在玫瑰小别墅幾年裡,甯亦的确很愛說話,但那隻限在頭一年,後兩年的頻率逐漸降低,你總不能讓一個本來就不怎麼活潑的孩子對着一個永不回應的石頭說話。
一盆沸騰的水不會一直保持在沸點,你需要給出一點回應來,加熱或者是其他,可這些都沒有。
季甯亦成了一個獨唱者,雖然有人陪着他,但他依舊孤獨。
甯亦的嘴巴一項很鈍,他說不出什麼漂亮的話,隻能在自己理解的範圍裡給出看似合理的回複,小心翼翼的:“我隻是不想太過麻煩你。”
“……”
虞汀白垂眸,淡淡道:“花房是空的。”
後擡眼,看向甯亦。如蛛網糾結,細細密密。
*
許以周盯着手機盯的眼睛都發酸,眼睛都泛紅,都沒等來一條信息。他的一條腿耷拉在地,頭垂着,一副了無生機已經腐爛到底的樣子。
又是這樣,一點改變都沒有。
趙清越在霍野走後沒動,他觀察到了許以周的動作就抱着手臂一直在邊上觀看,像是在看樂子。
趙大少爺就算皮相在那麼的清俊雅緻,内裡也是惡劣。
他坐在了許以周邊上的椅子上,一動骨頭皮肉上的傷口就疼,但他還是扭頭去看許以周,去看他的眼神,表情。
都想當狗,但都沒機會。
季甯亦沒給。
給了也不會隻有兩條狗。
許以周扭頭,他眼睛沁着雪,涼的到了心底,他問:“趙清越你現在很高興?”
趙清越反問:“我高興什麼?”
“他和虞汀白領證了。”
趙清越是真的對許以周腦子有問題這一件事有了清楚的認知,“我還沒有大度到自己喜歡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後,我還能興高采烈。”
許以周不可置否,“我也沒見過會把人向外推的人。”
都挺新奇對方的,都覺得對方腦子有問題。
趙清越輕輕的嘲弄,将既定的事實點了出來,“虞汀白從來都不是選項,他是答案。”
季甯亦心裡的那個答案。
靜了一瞬。
趙清越着一句紮到了人心裡,他試着将這分壓抑化解,對着許以周道:“你在拉架的時候多踹了我幾腳,我……”
他在說什麼?
不清楚,胡言亂語。
趙清越幹笑,刹那間就頹了下去。
沒什麼好說。
許以周雪上加霜道:“趙清越,你比我們可憐,至少我們曾經是甯亦的朋友,将來也還會是。”
“而你隻是個加了虞汀白名頭前綴的陌生朋友。”
趙清越并不否認,他也捅許以周的刀子,誰又赢的了誰:“沒關系,在甯亦眼裡,你不也是和霍野一個類型的嗎?”
霍野離開,替身就急急上位,誰又比誰高貴的了多少。
許以周的本性又不是沒人看到過,陰冷潮濕不同人說話,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陰恻恻的。高二上半學期這種狀況才有所好轉,變成了另一個極端。
太陽,不,是超過霍野人設的烈陽。
趙清越施施然站起來,與許以周相望,裂開嘴,隻要他的心意沒有被決定性證據給死死捶定,一切就都可以被推翻,狡辯。
明白了這一點,趙清越在許以周要撕裂一切的目光裡從容出聲,優雅至極:“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會裝,隻要我不說,誰會知道,我還會是他朋友,他見到我還不會躲,他還會和我打招呼。”
“說實話,許以周,不是你可憐我,而是我可憐你。”
高高在上的姿态,許以周默然了,一瞬,擺弄着手機的手舉起,他将屏幕對準趙清越,錄音軟件正顯示運作中。
這是真卑鄙。趙清越臉上的表情沒變,依舊在笑,像是手裡拿了一副最頂級的牌,旋即all in跟進賭自己赢的那般自信。
“知道就知道了,到時候我的地位和你們一樣了,你們在他心裡也不是最糾結特殊的那一個了,反正我不虧,從來我都沒有得到過什麼,不是嗎?”
凝視,對望。
許以周垂下眼:“趙清越,你的話什麼時候變這麼多了?”
成了。高懸着的心落下,沒摔成一灘泥。
趙清越理着自己的袖口,慢悠悠的離開了許以周的視線。在一個轉角處,手扶着牆,背靠在了上面。不用去看,趙清越就知道現在自己的臉有多麼的慘。
不過,他挺高興。
窗外的雪飄灑,紛紛揚揚,覆蓋大地,要埋葬什麼呢?
趙清越對玻璃裡自己的笑了一下。
喜歡就是這樣,我不希望你的心裡有其他人比我的地位更加特别。
許以周不是一個特别人,他套了一個殼子和甯亦相處,久而久之他又讨厭上了這層殼子。被認可不是許以周,是套了一層殼子的許以周。
那些年,隻有一個霍野闖進了甯亦的世界裡,那麼他就成了那個先驅者,那個例外。
許以周不是例外,他是個演員。
趙清越不是演員,他是個偷窺者,是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