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半夜下的,甯亦迷迷糊糊的醒來,就聽到了輪胎劃過地面的聲響。小洋樓的隔音效果并不差,甯亦覺得室内有點熱,就開了點窗,剛好睡的不安穩,一下子就清醒了。
甯亦将窗簾拉開了一條小縫,看向外面。
玫瑰,落雪。黑衣保镖從車的一側下來,左手打開車門,右手陡然将黑傘撐開,坐在車後座的人長腿一跨就下了車,大衣垂落,清貴冷然。
被傘遮住的眉眼下一秒露了出來,在玻璃後的甯亦突然有了一種被注視感,拉着窗簾的手松了力。
甯亦又躺了下去,這一次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過來,甯亦一個人吃了早餐,程伯在一邊換着花。
吃完早餐,甯亦到了杯水,站在程伯剛剛換花的地方,盯了幾秒,點了點其中的一朵花的花瓣。
别墅裡沒其他的花,多的是火紅的玫瑰。
隔天換的花也不是從小洋樓前後的玫瑰花鋪裡挑選剪下來的裡來的,而是不遠千裡的從世界各地運來,一趟一趟的,從來都沒有斷過。
望了幾眼,甯亦發覺了有點不對。
裝花的瓶子似乎換了一個,瓷白的瓶子泛着青,不像昨天的那一個。
程伯要出去,甯亦也就沒在問。他的視線落在向上的樓梯上,又移開。
幾天下來,甯亦沒在小洋樓裡再見到虞汀白,那天晚上看到的景象似乎隻是一場夢,虞汀白他從來都沒有回來過。
雪過後,屋外的花圃裡有幾個人在移植玫瑰花,甯亦手揣在兜裡,靜靜的看着,唇抿的發白,縮着脖子,鼻尖有點紅。
雪化了一點,人腳踩在地上就分外的泥濘,顯的雜亂。
喉嚨裡突然的有點癢,甯亦咳嗽了一聲,小洋樓的門就恰當的開出了一條縫,而後完全打開。
陳伯的聲音就冒了出來:“天很冷,雖然說年輕人身體好,恢複快,但也不能病還沒好就在這吹風。”
甯亦眼睛一彎,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但腳下沒什麼動作。
他的眉宇間還萦繞着病氣,三餐一直都按時吃,飯後也吃水果,臉頰就是挂不住肉,還是瘦。程伯心裡歎了口氣,準備讓營養師再換換菜譜。
喉嚨裡的癢意壓了下去,玫瑰花根被帶着布手套的人給輕輕一提,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拔掉,裸露的花根帶着土。
離的有點近,甯亦似乎都能聞到那股新鮮的泥土腥味,他困惑的問:“玫瑰花枝還是青的,怎麼還要拔掉重新種?”
玫瑰花被鏟了又種在虞宅是很常見的事情,至少在甯亦眼裡又或者是在虞宅的每個人眼裡都很不值得一提。
但不該是拔,之後又小心翼翼的在原地又種上一棵。
而是用鏟子或者是鞋底,車子一點點的碾壓,讓玫瑰花叢變的慘敗不堪,在由另一隻隊伍整齊的種上一片。
現在的這種方法,不像之前摧毀之後在重建,而是替換,将一棵完好的玫瑰換成另一棵完好的玫瑰。
程伯順着甯亦的視線望過去,解答道:“你看,那株玫瑰上是不是沒有花了。”
泛青的枝條,來年又會是花團錦簇,甯亦喃喃:“這就要被換掉嗎?”
程伯:“這些玫瑰要開的很漂亮,它們的目的就是給人看的,那些被換掉的也不會被丢棄,而是會運到虞氏旗下的園林裡,不用覺得可惜,小亦。”
甯亦回了嗯字,有點捉摸不定的飄渺。
“程伯。”有一道人聲突然的出現,幹脆利落,身穿西裝的男人就出現在了眼前,嘴角的笑像是用直角尺量過的标準,但意外的沒一點的假。
脖子竄風,甯亦縮了縮脖子,望了幾秒,不大認識。
程伯沒立刻回應,而是道:“小亦,進去吧。”
甯亦再次見到這個人是在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玻璃花房正中央已經被胖嘟嘟的多肉給占據,甯亦還沒蹲下去,就又有人推開了玻璃花房的門。
西裝革履革履的男人道:“麻煩季少和我走一趟。”
小洋樓裡的風格和虞宅的底色并不融洽,它像一個放大版的季家,更奢華也更讓人窒息。像個寂靜的深洞,投進一個石頭,不見回響。
甯亦是在書房裡見到的虞汀白的爺爺,虞潇聞。
老爺子的名字很有書生氣,但早年間的在生意場上的所作所為并他面上的清俊慈悲相,而是如鲨魚聞到血腥味後的兇猛,不管能不能,都要撕咬下一塊肉來。
這樣的理念也延續到他對孩子的管教上,虞汀白的父親虞則當年為愛逃抗婚,弄的滿城風雨,據說當年還為此從樓上跳下去抗議,揚言要同虞潇聞斷絕父子關系,但到最後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一切都随着時間的流逝不了了之。
人到暮年,那雙年輕時明銳的眼睛到底顯得有些渾。
虞潇聞并不看甯亦,幹癟的手拿着一枚圓潤而有光澤的棋子,盯着着棋盤,似是完全陷入自我的一場博弈中。
他的膝蓋上蓋了條薄薄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