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願望。”
“問你呢——”
他嘴裡叼着塑料叉,甜膩的蛋糕融化在口腔中,仿佛那糖分已經消解了他的疲憊。
“我的願望啊——”他看着頭頂方寸的天,“就是想去更大一點的地方。”
更大一點的舞台,更大一點的床,更大一點的喘息之地。
“好。”
林也轉過頭來看她:“你不會來真的吧?你是海的女兒嗎?”
白語翻了他一眼:“我隻是不想你再在這個破酒吧裡唱歌了。”
他看着她,沒有說話。
白語把蛋糕往他手裡一遞:“不說了,下次見。”
她今天頭發是随手綁着的馬尾,離開時在腦後一甩一甩,林也幾乎看得移不開眼睛。
她在回學校的路上,把他所有的長短處都羅列了一遍,聲音好,吉他好,會作曲,她上網了解了一下,感覺創作型的音樂制作公司更适合他。
天星娛樂。
白語不知道為什麼一掃眼看見了它。點進去官網,正好看到三月有一波選拔,可以通過郵件方式發送表演的視頻。
白語記下了,準備第二天去找林也。
她發了條信息,提前約了中午的時間。剛走出校門,就遠遠看見一個高挑的女生站在門口。
人群中,她的面目極度清晰,白語隻一眼便想起來她是誰。
她的目光靜靜地落在自己身上,白語知道她是來找她的。
她主動走上去打招呼:“你好。”
那個女生莞爾一笑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當然,你的長相可不是能輕易忘記的。”
她伸出一隻手,玉指纖纖,白語握了上去。
“你好,我叫林知逸。不知道方不方便,想請你吃個飯?”
“飯我剛吃過。”白語說,看到她怔然一瞬的神情,她又補道,“不過可以去喝個什麼。”
她笑了,笑起來的嘴角有一枚小小的酒窩。
白語看得出神,問:“你和林也是什麼關系?”
那酒窩更深了。
“他是我哥。”
一家裝修極其有格調的咖啡廳,兩位女士面對面坐着。
白語攪動着杯匙,看着白色的天鵝變成一圈又一圈的泡沫。
她有些好奇,但是直接開口問她有些失禮,靜了一瞬,對面擡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倒像是真的來喝咖啡那般:“他們家的手沖還挺不錯。”
白語不懂,她向來不喝咖啡,需要提神的話,她一般都是去跑步機上拉個三公裡。
“是麼……”她蘸了點奶泡抿了抿,還是帶了點苦意,白語蹙着眉,又将杯匙放了下去。
“你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林知逸長得很美,那種美和林也不一樣,林也整日懶懶散散的,也就隻有彈吉他唱歌時有些精神,而她則是眼角眉梢中都透露出光,那是一種自信,或者說……是一種堅定。
“我哥難得有個朋友,我也很想認識一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打動他。”
白語笑了一聲:“沒什麼特别的,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白語大方地任由她觀瞻。
“他有跟你說過我們之間的事情嗎?”她問。
白語搖了搖頭,随後忽然又想起什麼,開了個玩笑:“上次見你,我還以為你是他的前女友呢。”
林知逸笑了聲,她的長發随着她輕搖的動作散落下來一縷,被她擡手别在耳後。
“是麼……”她說。
白語心中騰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眼前的女孩笑得有些蒼白。
“哦……”白語看着她的眼睛,面容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我最近在追他,你來找我是不希望我接近他嗎?”
林知逸輕笑着搖了搖頭:“那是你的自由。”
她從包裡掏出了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我是希望,如果他真的在乎你,或許能否讓他考慮一下這個。”
白語接過翻了翻。
那是一份合同,她不是很了解,但是甲方處蓋着紅章的公司名,如雷貫耳。
“他有能力,有才華,如果一輩子都窩在那小酒吧裡給酒鬼們唱歌,你不覺得有些太可惜了嗎?”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親自給他?”
林知逸偏頭看着窗外。
不是快到春天了嗎,為什麼天冷得還像要下雪一樣。
她的聲音比上海的冬雪還要薄:“因為……背叛的人,沒有資格再回頭。 ”
她說完,似乎極其倦怠,從包裡掏出一張名片給她:“關于合同你如果有問題,可以和這個人對接。”
白語朝她伸出了手,卻沒有接過,正相反,她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知道是否唐突,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咖啡廳裡流淌着輕盈悅耳的鋼琴聲,一曲接着一曲,混雜着她淡然的神色和簡短的話語。
天,逐漸黑了下來。
她走了,高跟鞋的聲音踩着闆磚,回蕩在安靜的咖啡廳中,聽起來有些孤單。
白語在咖啡廳又坐了好一會,背景音樂已經切到了下一首,她靜靜坐着,一直等到那一首歌放完才起身離去。
地鐵上,她把合同發給白女士看,沒有人比她更專業,得到肯定的回複後,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幹預一個人的生活,會給自己和别人帶來多大的影響?
白語不知道。
她站在酒吧門外,暗色的玻璃門内隐隐約約可以看見舞台中心抱着吉他唱歌的身影。
無數來客和離人,旋轉着門。
門上懸着的鈴铛響了一聲又一聲,和着偶爾傾瀉而出的歌聲。
白語捏着合同,沒忍住沖去了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煙出來。
那是她第一次抽煙。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這一根煙就能清空她所有的複雜想法,解決她所有猶疑的問題。
熾熱的煙在喉中滾過,凜冽的薄荷和濃郁的煙草味,她有些迷茫地擡起頭,看着迷霧中閃着瑩瑩白光的燈牌——Wings。
叮鈴一聲響。
林也推開門,就看到眼前這一幕。
女孩穿着米色大衣,圍着一條綠色圍巾,柔軟的黑發被埋藏其中,白皙幹淨的臉,被煙霧籠罩着,眼神空洞又茫然。
下雪了。
他的心重重一跳,從未有過的奇異之感,火山噴發式湧出,瞬間便席卷了全身。
林也張了張嘴,每張一次,仿佛都更難開口。
直到那混雜着純白與烈火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林也才像是瞬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小屁孩不學好,學人抽煙!”
林也風一樣卷到她身邊,擡手揪走了她的煙,三兩步走到垃圾桶旁,将煙撚滅扔了進去。
白語還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腦門:“怎麼了?被罵傻了?”
“啊……”白語長歎了一口氣,“林也。”
她叫他。
“幹嘛?”
“這是我第一次抽煙。”她說。
那目光,那話語,仿佛從來眼裡心裡都隻為他一人。
她擡手将那份合同拍在他的胸膛上。
“試試看吧。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