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相信我嗎?"
蘇錦葵在遲疑了片刻後在男孩兒不敢相信的眼神中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她們的視線在那一刻對視,蘇錦葵仿佛看到了少年眼神裡那份,在落寞中因為那一句話而一閃而過的希望。
汪卓陽:"蘇醫生,你别開我玩笑了,從您大四實習到住院醫,我的身體狀況你我都懂,能恢複正常生活已屬不易,至于回到賽場……"
"我已經看開,也不再奢求了。"
"您就别拿我開玩笑了,我現在有時候也會想,說要是當年聽了醫生和你的話,直接退役去上大學,一切會不會變得更好。"
汪卓陽說着,眼神便再次回到了先前空洞渙散的狀态。
他承認他剛剛聽到蘇錦葵那句話時,有了一絲絲的"沖動",但他的理智又很快占領了高地。
連她的老師都無能為力,她一個剛剛成為住院醫師的研究生,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回過神來的汪卓陽隻當這是一記他曾經不遵醫囑的回旋镖。
然而就是這樣的神情落到蘇錦葵的眼睛裡,才衍生出了她的自責與不忍。
沒錯她撒了謊,她并沒有辦法解決汪卓陽的傷病,但他父親曾在電話裡和他講述了一些有關汪卓陽這一次落選的秘辛。
按照名單汪卓陽的奧運選拔成績,是比同隊的隊友稍遜一籌。
但事實上汪卓陽才是那個以些微差距獲勝的勝者。
照理來講,隊裡應該給予這個多次經曆波折的老将一個機會。
但現實是他的身體狀況确實堪憂,在先後兩次奧運會前因傷脫隊的情況下,沒有人敢保證他第三次不會出什麼差錯。
更何況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到了自己職業生涯的末期,在身體狀況和競技年齡已經不占上風的情況下,隊裡肯定會更願意将機會給予年輕,且有更大潛力的新人。
為此一貫紀律嚴明的蘇江濤,在那一刻做出了一個讓自己的整個人生,永遠背負上污點的決定。
他在按表的那一刻有了一瞬間遲疑,而就是這一瞬間,甚至在很多時候可以忽略不計的停頓,将汪卓陽的計時成績與新生代的隊友拉齊,甚至微微落後。
作為曾經的運動員,他明白汪卓陽的不易,但作為教練在名額有限且無人具備不可替代性的情況下,他必須要盡可能給到一些更有潛力的年輕人機會。
作為教練他心中有愧,所以等到汪卓陽決定退役回到老家療養時,他立刻便聯絡上了自家女兒。
想要蘇錦葵在醫院幫忙照顧一二。
他希望蘇錦葵能夠盡可能地把控住汪卓陽的情緒。
畢竟對于一個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而言,那種曾經無數次觸手可及,卻又在登頂前墜入深淵的感覺,絕對不是什麼好消化的心理陰影。
尤其是當他看到汪卓陽因為在最後機會落選,而失魂落魄的樣子時,蘇江濤是真的擔心他會不會因此走極端尋短見。
他特意找上蘇錦葵,想要讓女兒在對方就診時,先用一些比較模棱兩可的"糖餅",控制住對方的情緒。
所以蘇錦葵才會在看到對方那明顯欠佳的精神狀态時,說出那樣一句想要給予對方動力/希望的話。
然而一切似乎起到了反作用。
年紀尚輕的她顯然還沒有那麼高深的畫餅能力。
她好心辦了壞事,但在那一刻也不知是出于嘴硬還是愧疚,她竟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用手中的中性筆敲了敲桌子:
"我是醫生,你是醫生。我老師拿你沒辦法是因為他是西醫。你這種情況得我們中醫來管!"
汪卓陽:"中醫?"
"是啊,中醫你别看我這個樣子,我的祖輩是宮廷禦醫出身,當年也是因為逃難闖關東才到的東北。"
"我爺爺可是東北有名的康複療養醫生,我會出現在這隻不過是因為我本人向往大城市,且中醫這行很容易遭受偏見的結果。"
蘇錦葵:"怎麼樣?要不要試試?你今年二十六歲,好好保養的話,三十歲的奧運冠軍……"
"我想也不是沒有可能。"
汪卓陽:"蘇醫生,您就别安慰我了,我們隊上也不是沒有輔助治療的中醫,針灸推拿什麼的我們在訓練期間也沒少做。但……"
"但那是因為他們的功夫還不到家,我們中醫這行是要講究師承的,中醫學院幾年練出來的中醫,怎麼可能有我們這些自幼鑽研的童子功那麼硬朗。"
"總之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想不想要奧運金牌。"
"又或者換個說法,你到底想不想真的去奧運賽場上遊一回。"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畢竟就算我真的把你的身體狀況調理好,能不能站上去也要靠你自己。"
汪卓陽:"我……"
"總之不要受我影響,畢竟你的決定意味着你接下來四年會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要怎麼選,到底還是要看你自己。"
"你先回去仔細想想,一個星期後複診時再給我答複。"
蘇錦葵說完便一邊開藥,一邊下了逐客令。
一方面是希望汪卓陽能夠靜下心來好好思考。另一方面……則是她必須抓緊時間"惡補"。
是的,蘇錦葵是出身中醫世家沒錯,她也确實得到過中醫的傳承,但由于她上大學後轉向西醫的關系,她少年時期的那些童子功,都早早地被放在一邊閑置。
她是沒有讓汪卓陽徹底康複的辦法。但這畢竟是自家老爸造下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