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玩嗎?
“好,好的。”江念眨了下眼。
梅見雪頓了一下,問,“課程跟得上嗎?想上哪所學校?”
“......”江念蓦地想起自己還沒做出來的數理題目,憋出一句,“努力一下應該跟得上。”
“遇到什麼問題了?”
江念縮起手指,抓了下衣擺,低聲道,“數理...有點難。”
梅見雪看着這個不好意思的小孩,說,“老師給你布置的作業拿給我看看。”
江念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他推開椅子,去拿試卷。
梅見雪接過來。
試卷上留着些标注,顯然江念已經認真地思考過題目了。
她看完文字,很快理清思路,對江念招了下手。
這模樣,又像老師,又像家長。
江念坐到她身邊,這樣近的距離,甚至能夠聞到她身上冷冽的雪松香味。
梅見雪點着試卷,“這裡是L,要用斯克德方程,算出D之後,再除以......”
耳邊鑽進了梅見雪冷淡的嗓音,江念忽然意識到,這個人無論在做什麼事情,說話都是波瀾不驚的,像是永遠平靜的湖面,用手去觸碰的時候,總是感到一陣冰涼。
他不由想,她什麼時候會不這麼平靜呢?什麼時候會在語氣裡表露出情緒,不再是現在這樣不受任何事物影響的的樣子?
“聽懂了嗎?”
“......嗯。”
“嗯?”
江念的臉紅了,他不好意思地承認,“對不起......”
梅見雪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沒說什麼,隻是又放慢了速度講了一遍。對這個人,她好像總是更耐心一些。
江念這一次不敢開小差了,認認真真地聽着。他順着梅見雪說的話,一步步把題目解了出來,臉上露出點恍然大悟的神情。
有點呆。很可愛。
偶爾做做别人的老師還挺有意思。
梅見雪原諒了他第一次的不專心。
江念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出在哪,他忘記了之前學過的公式,即使努力去理解老師說得話,也像是缺了一角的拼圖,不能夠貫通全貌。
他聲音低低的,“我不記得什麼是斯克德方程了。”
梅見雪已經中學畢業很多年,但是得益于良好的記憶力,她還記得這些數學符号的含義和聯系。聽到江念說的話,她微微皺眉,揉了揉他的頭發。手底下的黑發觸感柔軟,帶着點暖暖的溫度。
她用筆寫下一串公式,筆鋒淩厲,字如其人。
用筆尖點着公式,梅見雪聲音冷淡,“這個。”
“......好的。”江念回答地很乖巧,“我會在其他時間把這些知識再學一遍的。”
“嗯。”
梅見雪忽然收起卷子,對他說,“不急,慢慢來。你可以參加過兩年的升學考試,實在不行,再過幾年。”
正常的中學是三年。梅見雪當時用一年時間學完了所有課程,然後就進入軍校。
江念失笑,再過幾年他就要變成大學教室裡年紀最大的那個了。好吧,其實本來也是。
他沒有辯駁什麼,也不保證,卻在心裡決定了一定要在明年考上大學。
他望着梅見雪,順着她的話說,聲音軟軟的,像是試探,“那我就要一直住在這裡啦。”
梅見雪一頓,目光忽而加深,她凝視着江念的臉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念慌亂地垂下眼眸,蓋住神色,他不敢和她對視。
頓了一下,他忽而擡頭,對梅見雪展顔一笑,眼裡坦然赤誠。
“梅大人,住在這裡的每一天,我都很開心,很幸福。謝謝您。”我想我真的很幸運,能夠遇見你。
後面的話,江念沒有說出口。
梅見雪看見了江念眼中全然的感激,純粹而不加雜糅。
謝我?梅見雪在心裡咀嚼着這兩個字。
謝我把你從宴會上帶走,謝我殺了龐勇解決了你的債主,還是謝我把你帶到第一區,給了你另一種生活?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随手的一個舉動,可能影響着無數人的生活。所以她審慎克己,謹慎地握着這份權力,保護想保護的人,改變值得改變的事。
江念......
他像是一個意外,卻也意外地給梅見雪帶來許多不同。所以她願意把這個人劃到自己的領地裡,像救濟一隻小貓小狗一樣,讓他走進另一種人生。
他當然會感激自己。
梅見雪見過很多這樣的感激。
康複集團推行的專項計劃為許多貧困而有能力有志向的青年提供了資金,她從那些學生身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審察院的隊伍抓拿嫌疑人槍斃罪犯,那些受害者臉上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邊境嚴寒時,那些衣不裹體食不果腹的人們拿到一件棉衣和一碗熱粥的時候,會怯怯地在她走過時露出一點這樣的神色。
她也見過更多不加掩飾的厭惡,刺耳的唾罵,以及血一般的恨意。
人心易變。可是這些濃烈的感情,都與她無關。
梅見雪走在自己的路上,孤身獨行,無需理解,不要陪伴,隻是,一路向前。
她笑了一下,這笑裡實在沒什麼溫度。
江念從這裡品出一點不對勁。
是他說錯了什麼嗎?可是不應該啊,他已經很克制了啊,沒有說什麼出格的話。
他有點不知所措了,動了動嘴巴,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梅見雪把卷子遞給他,動作如常,似乎江念剛才的感覺都是錯覺。
她留下一句,“好好學習。”
江念望着她的背影,捏緊了手裡的卷子。等到回過神的時候,手中的紙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