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臉上血色盡褪。
她被标記了,終身标記。她要怎麼面對自己愛人,還有自己的孩子?
惶惶然不知所措地爬下床,她崩潰哀哭。
蘇策章同樣懊悔至極,可是标記已經完成了,不可能改掉的。他接受任何梅書琳的要求,可她一語不發,甚至不願再看他。
梅書琳搖搖欲墜地回了第一區,不敢見紀誕。
沒有藥能夠消除終身标記,除非,挖掉腺體......
她一想到這個方法的時候,甚至恐懼到打顫。她最怕痛了。可是除此之外,她還能怎麼辦?
梅書琳遲遲沒有下定決心。幸好紀誕那段時間去第二區處理投資的事情,給了她一點喘息的時間。
可是後來,梅書琳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絕不可能接受這個孩子!當即就想去堕胎。
她想要做手術的消息瞞不過父親。梅浚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沉思許久。
那一天,他站在陰影裡,背影蕭索,艱澀開口,“書琳,留下這個孩子,好不好?”
“我不要!絕對不可能!”梅書琳幾乎崩潰,她的嗓音尖利如刺。
梅浚的聲音低了下去,滿是沉痛,“梅家需要一個繼承人!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
梅書琳沉默,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可是如果讓她抛棄自己愛人,淪為生育的工具,她不若現在去死。
梅浚又道,“這孩子,到底也是一個生命啊。”
梅書琳心中有所觸動,可是她很快恢複了堅定的神色。
梅浚站在梅書琳面前,“書琳,從小到大,爸爸都沒有要求過你什麼。可是這一次,隻有這一次,爸爸求你,生下這個孩子吧!梅家需要一個繼承人。”
梅書琳後退一步,渾身發抖,幾乎不敢相信父親在說什麼!
她的聲音裡充滿恐懼,“你這是在逼我!我不要!你讓我怎麼面對紀誕,面對我的孩子?!”
梅浚望着她的身影,眼中有一點血絲,“他已經知道了。”
梅書琳腳步頓住,難以置信地回頭,臉色煞白。
“你告訴他的?!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告訴他?!”
梅書琳難以置信,她最信任的父親,捅了她最疼的一刀。
梅浚閉着眼,沉聲說,“他接受了。你生下這個孩子,我就同意你們結婚。”
梅書琳踉跄着逃走了。
那一夜,梅浚坐在庭中,徹夜無眠。
回到房間,緊緊裹着被子,梅書琳才感覺到身上那些刺骨的寒意消退下去。她哆嗦着手指,給紀誕打了個電話。
電話立刻接通了。但誰也沒有說話。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梅書琳艱難地開口,“你......”
紀誕打斷她,“我都知道了。這不是你的錯。對不起,我應該和你一起去的。”
梅書琳很難描述那一刻她的感受。她如獲新生,沉重的背叛的負罪感被赦免了。可是另一種更深更隐秘的東西紮進裡心裡。因為同時,她意識到紀誕接下來要說什麼。
“書琳,我們生下這個孩子好不好?”他的聲音溫柔清澈,“打胎對你的身體不好。”
梅書琳很想問他,他知不知道生下這個孩子意味着什麼。她要接受那個alpha的标記和信息素,一次又一次。可是這樣的話哽在喉嚨裡,像血塊一樣死死卡住。
接下去紀誕說了些什麼,梅書琳已經記不起來了。她隻是感受到一種潮濕的涼意,死死地纏住了她,把被子裹得再緊都無濟于事。
她最終還是去了第三區。
蘇策章知道梅書琳厭惡他,沒有去見她,也沒有再标記她。他用儀器提取了自己的信息素交給她,幫助她度過發情期。
她住在第三區,幾乎是閉門不出,誰也不見。
九個月之後,她分娩了。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渾身發抖,牙齒打顫。那一夜的記憶如夢魇般跗于骨上,蘇醒過來,叫她精神崩潰。
她以為自己能接受的,她以為自己妥協了,可是,可是......
她後悔了!她算什麼啊?她的驕傲,她的自尊,通通被碾碎了踩在腳底。她好恨,恨那個蠢貨一樣的alpha,恨蘇策章,也恨自己。甚至有一瞬她想要就這麼殺死自己,連同肚子裡那個孩子,一起死去。
醒來之後,看見那個皺巴巴的嬰兒時,她甚至想掐住她的脖子。事實上她确實這麼幹了,隻是很快被護士發現,然後被拉着松開了手。
那些自厭的情緒,像粘膩的蛛網,把她困在無盡的黑暗裡,無法呼吸,不敢尖叫。
她的精神防線完全崩塌了。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她才從夢魇裡走出來。
可即便如此,這件往事,還有那個孩子,都像是一根刺,紮在心裡,每每觸動,就泛起疼痛。
她很少去想那個孩子,刻意忘記她的存在。
梅見雪十四歲的時候,被接回了梅家。梅書琳看到那個女孩的第一眼,就能猜到她是什麼樣的性情,冷酷,薄情,果決而毫不手軟。
她的臉長得很像蘇策章。瞬間,那些深埋在回憶裡的往事鋪天蓋地翻湧上來,扼住心髒,叫她幾乎無法呼吸。
梅書琳不願看,不敢看。
那些痛苦化作恨意,最終落在了這個無辜的孩子身上。
可是她能怎麼辦?不恨着她,她該怎麼活下去?
這麼多年,她靠着逃避麻醉自己,苟延殘喘地活着,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驕傲的人。
她知道父親一直試圖修複她們之間的關系。通過從父親口中聽到的那些消息,她也能猜到,那個孩子就如父親期待的那樣,一步一步爬到了高位,成了能夠支起梅家的大人物。
可是她忘了,她不是無堅不摧的。
梅書琳的指尖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