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的流言?路傑的威脅?讓它們來吧!他慕雲勵從餐廳打雜工走到今天,靠的從來不是順從和畏懼!他要的,是艾宏笛!僅此而已!
他掏出手機,信号恢複了。他毫不猶豫地點擊發送,将那行在生死關頭寫下的、最簡單也最真實的文字,發給了艾宏笛:
“我想見你。”
沒有解釋,沒有修飾,隻有一顆在槍聲中淬煉出的、赤裸裸的真心。
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慕雲勵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他一把抓過枕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艾宏笛的回複:
“新聞看到了。明晚到紐約。航班号發你。”
簡單、幹脆,沒有多餘的詢問或安慰,卻讓慕雲勵的心髒像被電流擊中般狠狠顫了一下。他盯着這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鐘,手指無意識地在屏幕上摩挲,仿佛能透過冰冷的玻璃觸摸到文字背後那個人的溫度。
艾宏笛要來了。為了他而來。
這個認知讓慕雲勵的胸口湧起一股滾燙的熱流。他猛地跳下床,赤腳踩在酒店房間厚實的地毯上,來回踱步。東非難民營的槍聲、硝煙和哭喊還曆曆在目,但此刻他的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明天,就能見到艾宏笛了。
他迫切地想見到他,比任何時候都迫切。想告訴他子彈呼嘯而過時自己腦海中閃過的畫面;想描述那個失去左臂卻依然為拇指琴聲音而笑的小女孩;想傾訴在生死一線時,所有世俗的顧慮如何土崩瓦解,隻剩下最純粹的渴望——見他,見他,見他。
然而,當決心化為行動,慕雲勵這個情場老手,卻像個第一次準備赴約的毛頭小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戰戰兢兢。
慕雲勵那些或長或短的關系,似乎總是水到渠成。女孩們被他帥氣的外形、耀眼的光環吸引,主動靠近,一個眼神,一次約會,便心照不宣地走到一起。分開時也多是禮貌和平,帶着成年人的體面。他從未體會過那種撕心裂肺的思念,刻骨銘心的痛楚,或是患得患失的忐忑。他曾經對那些為愛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行為嗤之以鼻,覺得那不過是幼稚的把戲。
直到遇見艾宏笛。
他才真正嘗到了愛情的滋味——那不僅僅是甜蜜和激情,更是伴随着嫉妒、心碎、漫長的等待、無盡的猜測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艾宏笛像一道無法預測的軌迹,強硬地闖入他的世界,打碎了他所有的遊刃有餘,讓他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為情所困”,什麼叫“魂牽夢繞”,什麼叫“非他不可”!
這種體驗,對他而言,陌生得如同第一次學走路。
慕雲勵站在落地窗前,紐約的燈火在腳下璀璨如星河。他想起艾宏笛在月光下說“随緣”時那釋然的背影,想起自己那一刻的猶豫和恐懼。多麼可笑啊,在真正的生死面前,那些所謂的“事業風險”、“家庭壓力”、“社會眼光”,脆弱得如同沙堡,一個浪頭就能擊得粉碎。
第二天,慕雲勵提前整整一個小時就到達了肯尼迪機場。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機場接艾宏笛。但以往,都是他心血來潮的“突襲”,或者兩人約好的普通會面。而今天不同。今天是艾宏笛為他而來,是在得知他經曆生死危機後的第一時間奔赴。這份心意,讓慕雲勵的胸口發脹,又酸又暖。
他設想過無數種開場白。要輕描淡寫地說“喲,艾大少爺親自來看我啊?”;要嚴肅地講述難民營的見聞;要像個老朋友一樣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了”;甚至……要直接告訴他自己在槍聲中領悟的一切,包括那句“我不想隻和你做朋友了”的決心。
但随着航班到達時間的臨近,所有的預演都在腦海中攪成一團。慕雲勵發現自己手心冒汗,喉嚨發緊,像個初次約會的毛頭小子。他嘲笑自己的緊張,卻又無法控制加速的心跳。
深夜的機場漸漸冷清下來。越是臨近約定的時間,慕雲勵的心跳就越發失控。他坐立不安,在空曠的候機室裡來回踱步,手心全是汗,後背的襯衫也微微濡濕。他從未如此緊張過,哪怕是在格萊美領獎台上,哪怕是在好萊塢大片的首映禮上。
廣播裡終于傳來艾宏笛航班落地的消息。慕雲勵立刻站直身體,目光死死鎖定出口。每一秒都被拉長成一個世紀。
然後,在稀疏的人流中,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艾宏笛穿着米色的長風衣,襯得身形愈發修長挺拔。他推着一個小型行李箱,步履匆匆,風衣下擺随着步伐微微揚起,帶着一路風塵仆仆的氣息。他的臉上帶着長途飛行後的疲憊,但眼神依然清亮如星。
幾乎是同一時刻,艾宏笛也看到了他。
兩人的目光穿過嘈雜的人群,在空中交彙。一瞬間,時光仿佛靜止。慕雲勵的腦海裡閃過無數畫面——洛杉矶餐廳裡那個冷傲指出他錯誤的少年;音樂節後台錯過的那杯水;火鍋店裡被辣得眼泛淚光卻還要繼續的倔強;戛納橡樹下那個孤獨的擁抱;論壇上談論音樂傳播時眼中的光芒;海邊說“随緣”時那釋然的背影……
所有的記憶碎片,最終彙聚成眼前這個真實存在、為他而來的艾宏笛。
慕雲勵大步向前,幾乎是小跑起來。艾宏笛也加快了腳步。他們在距離彼此一米處同時停下,四目相對,誰也沒有先開口。
慕雲勵的喉嚨發緊,所有排練過的開場白都卡在嘴邊。他隻能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艾宏笛的臉——比上一次見面更銷售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依然好看得讓他心尖發顫。
“你……”他剛想說話,卻見艾宏笛的眉頭突然皺起,目光落在他右臂上——那裡有一道在難民營混亂中被鐵絲網劃傷、已經結痂的細長傷痕。
“怎麼回事?”艾宏笛的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
這個小小的關切,成了壓垮慕雲勵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猛地向前一步,張開雙臂,将艾宏笛緊緊擁入懷中。風衣下那具身體比他記憶中更加單薄,卻真實得讓人想哭。他将臉埋在艾宏笛的肩窩,深深呼吸着那熟悉的、混合着松木冷香和長途飛行後微微汗濕的氣息。
“艾宏笛……”他的聲音悶在對方的風衣裡,帶着自己都沒預料到的哽咽,“我……我不想……隻和你做朋友了。”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慕雲勵感到艾宏笛的身體明顯僵住了。他的緊張,混合着巨大的期待和深切的恐慌,幾乎要将他撕裂。他害怕失敗,害怕再次聽到那句冰冷的“你喝多了”或者更殘酷的拒絕。他害怕捅破這層窗戶紙後,連現在這種隐秘的親密都将不複存在。但更強烈的,是那份想要抓住、想要擁有的渴望!他不能再等了!他怕下一秒,艾宏笛又會因為什麼原因,再次從他的世界裡抽身離去,手臂不自覺地收得更緊。
但下一秒,艾宏笛的手緩緩擡起,輕輕回抱了他。那動作很輕,帶着一絲猶豫,卻堅定地落在了慕雲勵的背上。
“好。”艾宏笛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慕雲勵耳中。
簡單的一個字,卻讓慕雲勵的眼淚徹底決堤。他像個受盡委屈終于得到安慰的孩子,在艾宏笛肩頭無聲地哭泣。所有的恐懼、後怕、思念和愛意,都化作滾燙的淚水,浸濕了那件米色風衣。
艾宏笛沒有動,任由他抱着,隻是那隻回抱的手輕輕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動物。
機場廣播裡傳來某航班延誤的通知,周圍人來人往,但此刻他們的世界隻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許久,慕雲勵才勉強平複情緒,松開一點懷抱,紅着眼眶擡起頭。艾宏笛的臉近在咫尺,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黑眸此刻泛着微微的水光,眼中沒有了平日的冰冷和疏離,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帶着暖意的平靜,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倒映着慕雲勵狼狽又深情的臉。
“宏笛,”慕雲勵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喜悅,“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艾宏笛輕輕點頭:“我們有的是時間。”這句“有的是時間”,像一句承諾,一個開始。
慕雲勵接過艾宏笛的行李箱,忽然壞笑着在艾宏笛耳邊說:“你害羞的樣子真好看。”
“你才害羞了”,艾宏笛耳朵一下紅了,氣鼓鼓的說:“剛是誰像小姑娘一樣抱着我掉眼淚!”。
紐約的夜色中,兩個身影并排,走向等待的車輛。風衣的衣角與衛衣的袖口不時相碰,像兩段終于找到和聲的旋律,在城市的喧嚣中,奏響隻屬于彼此的秘密樂章。